第2章
第2章
陈宝青的童年,幸运却难言幸福。
她出生的那天,母亲叶秀莲因为她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她的生日便成了母亲的忌日。
那时父亲陈川正在外地打拼,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悲痛,却要养活嗷嗷待哺的婴儿。
陈川不会养孩子,生意与育婴着实让他分身乏术。
消沉小半年后,他将襁褓中的陈宝青送到老家亲戚处,按月寄钱当作照顾她的报酬。
尚不满周岁的婴儿,便如物件般在亲戚间辗转传递。
寄人篱下,催生早熟。幼小的陈宝青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看大人,也看同辈孩子。
从记事起,她便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亲戚们其实不坏。可能因着陈川丰厚的生活费,也或许因她是“别人家的孩子”,大人待她甚至比对自家孩子更周到些。
陈宝青的阴影来自同辈。
四年级前,她住大伯家。
大伯家条件一般,她同堂哥住在一个屋里,分睡两张床。
长她六岁的堂哥总会趁大人不在家时,把她裹进被子里乱亲,闷热,带着汗臭。
堂哥威胁她不准告诉大人。
陈宝青隐隐约约,懂又不懂,觉得不对。可出于本能的羞耻,她真就谁也没说。
后来伯母生了孩子,她就被送到姑妈家。
姑妈家更不宽裕,四口人挤两室一厅。
姑妈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对她尚可。
堂哥睡在客厅,她和大一岁的堂姐睡一屋。
人总对苦痛记忆深刻。
陈宝青记得,那时候吃早餐姑妈会给他们每人一个水煮蛋,配一勺香菇肉酱佐粥。
若姑妈给她多挖了半勺,堂姐便趁大人不注意,鼓着腮瞪她,低声咒骂难听话。
有时鸡蛋沾壳,堂姐便把自己故意剥得烂七八糟的那颗硬塞过来跟她换。
也记得寒冬深夜里,姑妈会在她们睡着后来进屋掖被子,裹紧她们才离开。
待房门一关,堂姐立刻把整条被子卷走,死死压在身下,裹成蚕蛹,一丝缝也不留。
陈宝青轻唤她好几声“姐姐”,试着扯被角,扯不动。
她知道堂姐醒着——每扯一下,那反方向的力就拽得更狠。
陈宝青冷得打颤,不得不靠过去些。
堂姐立刻烦躁低吼道:“别挤我!”
陈宝青只能摸黑下床,抓件小外套盖着,身体蜷成团,捂嘴无声流泪,枕头被泪浸得冰凉。
她因此怕冬天——因为她总是感冒,堂姐嫌弃她,会闹着不要跟她一起睡怕传染。
小孩也懂恨的。
陈宝青恨堂姐,觉得她坏,却不敢说。
那时她小小脑袋里成天都在想的问题是:明明自己已足够小心,为何堂姐还要刁难她。
长大后陈宝青终于想明白孩童的爱憎向来直接,堂姐不过觉得她分走了父母的关注,但她原谅不了这种伤害。
那年过年,陈川回来,给她买了不少零食玩具。
陈宝青并不开心。
她低头搓着衣角,踌躇再三终于开口:“爸爸,我能不能不去姑妈家住了?”
“为什么?”
她说了缘由,眼泪也跟着大颗砸下。
陈川不在意:“小孩闹着玩,别多想。”
陈宝青哭得更伤心了,但一点用都没有。
那两年生活,分明在她十多年的寄养生涯里不算长,不知为何那些记忆却格外清晰。
后来小升初,一是学校离姑妈家远,二是她年年的恳求起了效,陈川耳朵被她磨得起茧,终于把她送去了舅舅家。
住在舅舅家那三年,是陈宝青寄养岁月里最轻松的时光。
舅舅一家待她很好。
但辗转的经历已成烙印,她依旧战战兢兢,察言观色已经变成她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