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教诲
夜色沉沉下坠，咸宁殿的安华阁中，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谢瑾玉身长立在床边，床头的烛光照出他神色不明的面容。
屋内静如死地，呼吸声都死死屏住，跪在床边的佳常在弯腰俯首，额头紧紧抵着手背，落在后背上的眼神宛若实质，小山似得压在上面，掌心膝盖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冷意在这无限漫长的沉寂中，浸透了她的皮肉。
佳常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夜皇帝为定国将军父子接风洗尘，给曹贵妃脸面，后宫妃嫔都心知肚明，皇帝会留宿锦华宫的。
怎么她醉了一会儿醒过来，才睁开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皇帝突然来了她这里！
而且，皇帝的心情似乎并不高兴。
佳常在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贵妃那边还等着圣驾呢！
佳常在咽了咽口水，在凝重压抑的氛围中，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开口：“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何吩咐？”
“不是你派人来给朕说你身体不适，请朕过来的吗？”
谢瑾负手而立，不冷不淡的反问。
佳常在愣住了，不多想，下意识道：“嫔妾并没有派人去请陛下啊！”
话一出口，佳常在脑子突地轰鸣，她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谢瑾，心一紧，立即膝行两步，飞快为自己解释：“陛下，嫔妾在宴席上不胜酒力，回来后，便不省人事了，直到陛下方才驾临，嫔妾那时才喝了醒酒汤没多久。”
“陛下日理万机，嫔妾即便真有身体不适，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嫔妾怎么敢打扰陛下。还请陛下明查！”
她急声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谢瑾听罢，情绪没什么波动，“你自己宫里的事，你自己处理，冒充主子传令，拦截圣驾，这是大不敬之罪。”
佳常在提着心，见谢瑾并无怪罪她之意，连连颔首，“是嫔妾对底下的人管教有失，嫔妾一定竭尽全力，抓到那对陛下不敬之人！”
谢瑾嗯了一声，片刻也不停留，抬脚转身就走。
佳常在的事，摆明了是有人算计她，谢瑾从小在宫里长大，见多了这样的事，他也半点不在意。
宫里留的不得蠢人，自作聪明的人也照样活不长久。
谢瑾抬头望了眼天幕上的星子，复而又垂下了眼，象征着权势的圣驾往锦华宫去。
送走皇帝，佳常在浑身有些脱力，抓着贴身宫女的手，才勉强的站起来，在床榻上坐下。
“把所有人都叫来，我有事要问他们一下。”
佳常在自入宫后，许久未动过气了，平日里脸上总带着笑，这会儿骤然冷脸，眉眼拉下来，青涩娇艳的面孔上显出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安华阁这边的动静不小，对面的静详阁多少听到些。
“把陛下眼巴巴的请过来，又把人给气走了，现在又跟底下伺候的人发脾气，也不知道闹给谁看！”小蒋氏搅了两下瓷碗中的银耳莲子羹，轻嗤了两句。
坐在她对面的大蒋氏，性子温和些，慢条斯理地将东西吃完，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一下嘴角，细声道：“她爱给谁就给谁，反正与咱们没什么干系。同住一处，人多耳杂，妹妹你也小心谨慎些才是，不然传到她耳朵里，得罪了人，咱们现在这点分量，还不够人家欺负的。”
小蒋氏轻啧了一声，搁下了瓷勺，“我又不傻，这不是只在姐姐你跟前说两句嘛，难不成姐姐还要去告妹妹的状。”
大蒋氏笑了笑，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让宫人收拾了东西，洗漱一番，两人一同坐躺到了床上，帐帘一拉，悄悄话的声音也小了。
谢瑾到了锦华宫，关于佳常在的事，两人睡下时，他提了一嘴。
“好好查一查这宫里的人，若有坏心坏事的，按规矩处置了，紧一紧其他人的皮。”
黑暗中，谢瑾平淡的语气听得人无端生冷。
曹贵妃依偎着他，柔声应是。
一宿就这么过去。
翌日，曹贵妃恭送谢瑾离开后，立即淡了脸色，让人简单收拾一番，去了凤央宫。
她到得比往日里还要早，让皇后身边的松雁通传后，进了内殿。
福身行礼后，曹贵妃将昨夜佳才人的事悉数告知，直言道：“陛下忙于朝政，本就伤神，后宫如今又藏了个心思不正的，耍起了手段，扰了陛下清净。便是陛下不下令吩咐臣妾，臣妾也是要好好查一查的。”
“只是，又要劳累皇后娘娘您了，您才调养好身子，又要被臣妾拉过来做事了。”
曹贵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自己宫女手中的盒子里，拿出一对上好的金镶玉簪子，亲自给皇后戴上了，“这个就当作是臣妾的谢礼如何？”
皇后瞧着镜子里自己发髻上的簪子，抬手温柔地拍了拍她搭在她肩上的手，“我身为皇后，管理六宫，让陛下免于后顾之忧，本就是皇后的责任，哪里要你破费，专门送礼道谢的。”
曹贵妃拦住她要拔簪的动作，“戴都戴上了，取下来做什么。这簪子共有两对，是臣妾父亲之前从南云那边送过来的，娘娘待臣妾亲如姐妹，这簪子，你我一人一对，也好让人知道，臣妾跟娘娘是最要好的。”
皇后对她这种小孩似的玩闹，温柔地轻笑了两声，“好，我戴着就是了。”
待收拾装扮完，曹贵妃与皇后一同出去。
薛苓瑶见到曹贵妃，想到方才林昭仪与大家说的事，眼底流露出一些同情看戏的意味。
曹贵妃坦然自若的坐在自己位置上，林昭仪迫不及待地出声：“听闻昨夜陛下是要贵妃宫里的，半路却被佳常在叫走了。”
林昭仪故作无奈的叹气，“到底是佳常在人年轻些，贵妃跟我们这些旧人都老了，陛下再喜欢，也比不得新人。贵妃娘娘向来大度，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佳常在生分了吧？”
不等曹贵妃开口，底下的佳常在瞬间站了起来，福了福身，没看林昭仪一眼，只与皇后道：“皇后娘娘，嫔妾昨夜宴席不胜酒力，回宫后，不知道是哪来的宫女冒充了嫔妾宫中的人，假传上意，让陛下误会，来了嫔妾宫里。”
“陛下英明，一眼觉察其中有异，吩咐嫔妾仔细查探，昨日后半夜，嫔妾没有合眼，将伺候嫔妾的宫人都细细问了话，那传话的宫人，并非嫔妾宫中的人。至于其他的，嫔妾只是小小的嫔妃，不敢擅动。六宫要事，当由皇后娘娘与贵妃，以及其他高位娘娘安排。”
皇后让她坐下，温声道：“昨夜陛下也与贵妃说了此事，方才贵妃都已将内情告知了我。昨夜的事，非你所愿，陛下明察秋毫，并不会怪罪于你的。”
佳常在再次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薛苓瑶瞧着这一幕，感慨，佳常在一个低贱的商户女，也能有如此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