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挑拨离间
内廷狱阴冷,外头的日光从窗子挤进来,将坐在太师椅上男人的玄色龙袍照的明亮,落在萧蕴娇眼里,却是泛着森森寒气的。
临近夏日,衣裙轻薄,她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冷意刺透薄薄的衣料,毫不留情地钻进了膝盖皮肉下,顺着血管筋脉游至全身,冻住了所有热意。
萧蕴娇咬牙挺着自己的腰,顶着上首帝王漠然锐利的视线,撑住自己的镇定坦然,尽量让自己开口时,语气如常:
“前世皇子们都已经长成,入朝做事,太子眼看着,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加之身边亲近的人也总是说些好话,一来二去的,太子便移了性情,于永平二十三年,联合沈家与一众东宫从属,在万寿节当晚,逼宫夺位。”
内廷狱的其他人早在将萧蕴娇带进来后,就全都退了出去。
李忠回完阮家的话,得了谢瑾的令,也退下了。
此刻阴冷的屋子里,只有谢瑾跟她。
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都落进谢瑾的耳中。
太子逼宫夺位,萧蕴娇重生。
这两件震撼人心的事袒露在谢瑾面前,他面色依旧淡然如初,眉梢都未有一丝一毫的牵动。
明灭晦暗的光线中,萧蕴娇试图从谢瑾脸上看出动怒的痕迹,只可惜,帝王威严的面容上,找不到一点破绽。
胸腔下的心脏忐忑不安的鼓动着,用力到震得她胸口发麻,萧蕴娇面色不变。
当今天子既然摆明了无意纳她入宫为妃,又惹了天子厌恶,她想另选皇子为夫,借此扳倒太子的机会也没了。
可她不甘心。
前世太子为了一个妾室,冷落她,漠视她惨死,这个仇,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天家无情,现在天子看重太子又如何,可是随着天子年纪越来越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帝王看着年轻力壮的太子,怎么会毫无猜忌之心。
她只要拿出自己重生的身份,故意诱导天子怀疑太子心怀不轨,哪怕是日后才会发生的事,可猜忌的种子一旦埋下,太子的日子就绝不会再好过了。
萧蕴娇垂放交叠在膝上的手不动声色的握紧。
屋内沉寂半晌,萧蕴娇才听到坐在上首的谢瑾再次开口问她:“前世太子逼宫,谁输谁赢?”
谁输谁赢,呵呵,她前世死的时候,太子的储君之位依旧稳如泰山,其他皇子都被天子压的老老实实。
以前世的情形来看,太子必然会安稳登基,而余氏,必然会取代她这个早死的太子妃,成为新帝皇后,她的孩子,也会夺走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萧蕴娇只是浅浅的想了一下,恨意如浪潮翻涌席卷上来,她微微低下眼,“陛下您对太子未有防范之心,万寿节过后,太子尊您为太上皇,移居雍阳宫颐养天年。”
话落地,萧蕴娇等了一会儿,听到上首传来一阵低低的、愉悦的笑意。
萧蕴娇赶紧把头再低一些,道:“臣女当时身为太子妃,也劝过太子几次,奈何太子不喜臣女,只宠爱余良娣,臣女无法,只能眼看着太子犯下这等不敬不孝之错!”
谢瑾笑了几声,停下,身子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搭在扶手的手掌,随意地摩挲着掌下的木质扶手,叹了一声:
“朕当年杀兄弑父,血洗皇宫,扶光竟然还能留着朕这个父皇,好生奉养,倒是符合他温仁的性子。换了朕,太上皇能不能活,就不一定了。”
话里话外,莫名透出一点夸赞的意味。
萧蕴娇心头一梗,心底气恼,又紧随着补道:“太子也只是表面功夫做的好罢了,他夺位后,几位皇子后妃都未能善终,陛下您名义虽是在雍阳宫颐养天年,事实上,太子是变相幽禁您,您做太上皇不到一年,就突然病逝了。”
“掌权者,自当要该杀的杀,该囚的囚的。”
谢瑾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萧蕴娇,薄唇吐露的字眼,尖锐无情。
“太子既然已经夺位,那么几位失败的皇子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朕被迫做了太上皇,必然不会甘愿就这样放弃手中的权柄,太子幽禁,使朕病逝,既全了他孝顺的名声,也清除了朝堂乱象,稳固朝政。让大周不会因此生乱,百姓受罪。”
“太子他,做的很好。”
此话一落,萧蕴娇蓦地抬头看向谢瑾,她也顾不得什么直视龙颜冒犯,眼底恨恼再也控制不住流露出来。
“陛下难道您就一点也不生气太子他忤逆犯上?”她失声惊呼,“太子可是要陛下您的性命啊!”
谢瑾幽幽的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皇位之争,历来如此,有什么可气的。扶光由朕与十几位太傅教导,夺位之事,他若是输了,朕反倒要不高兴一些。”
“他赢了,这证明朕这么多年的教导,没有错,他若为大周皇帝,大周必然能够继续繁荣昌盛下去。无论是作为他的父皇,还是一个君王,有这样一位后继者,实无憾已。”
萧蕴娇心口气得阵阵抽疼,红了眼眶,“你们皇家的人,都是一群无情的疯子!”
谢瑾眸子微眯起来,“疯子?以朕来看,你倒是更像。”
“朕猜猜,你口中的所谓的前世太子谋反,应当是你胡言乱语吧?前世你与太子关系不睦,甚至有可能你的死,也牵扯太子,你对太子有怨,想报复他。”
他眼如利箭直射向萧蕴娇愤怒的眼底,“别再跟朕胡扯,好好地将你与太子的事说出来,不然,这内廷狱的刑罚,朕想你不会愿意一一试过去。”
简陋的假象面具被谢瑾轻而易举地捅破,萧蕴娇惊怒之下,又慑于他的性命威胁,将自己与太子前世的情感纠缠都倒了出来。
“……明明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他却只看重余氏,就连陛下跟皇后娘娘,也都只喜欢余氏,当着我这个儿媳的面,屡屡夸赞余氏一个妾室!”
“我日盼夜盼,以为自己有了孩子,他的心就会再次回到我这个妻子的身上,可是……可是我等来的是他让我把管理东宫的权力交给余氏,等来的是我难产血崩在床,连送数十封家信出京,求他回来看我一眼,也没有等到人影,只等到两封冰冷简短的信纸。”
萧蕴娇提起这些,心里又痛又恨,眼泪止不住的流,字字凄楚悲伤。
谢瑾听得拧眉,直问道:“你若是怀有身孕,为了你跟肚子里的孩子,这管理东宫的繁琐之事,交给余氏这个良娣来做,有何不妥?”
“难不成要你一个太子妃挺着肚子,把孩子也累掉不成?等你安稳生产后,做完月子,这管家之权,自然是又要回到你这个太子妃手中。”
萧蕴娇哭泣的动作一僵,谢瑾细想她的话,眉头拧地越紧,疑惑越多:“你身为太子妃,生产时太子若无要事在身,必然会在东宫陪产等候。你说你难产时,连送十几封书信出京,请太子回京来看你,太子也没回来。”
“太子身为储君,轻易不得离开京城,前世你生产时,太子既然远在京城之外,想来是出了什么重大的要紧事,需要太子坐镇处置,必然是朕下旨让太子去的。要事未处理完,太子自然不可能突然回京。”
谢瑾慢条斯理的说着,看向萧蕴娇的眼神渐渐变得难言起来。
“就算如你所言,扶光当真如此宠妾灭妻,可朕与皇后最重规矩,你既是朕亲自挑的太子妃,只要你没犯什么大错,朕与皇后也不会让扶光如此轻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