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自由意识（4）
“他怎么变了？”我轻声问道。“他还是他，但里面的东西，却变了。”芙蕖失落地答道。
或许曾有一个人，他住在我的心里，日日夜夜守护着我。我喜欢听他的甜言蜜语，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他深邃的眼眸，只需一眼，我就深深地陷进去了。
可有一天，他不见了。我残忍地告诉我自己，失去他了，那根支撑我内心的弦就此断了。我幻想过，他其实只是躲起来，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拐个弯我就能遇到他。但每一个的转角，都是一场空欢喜。那里没有他人，唯有自己空虚沉沦的影子。
芙蕖的心情大概也是这样，她费尽力气，冒着各种风险，只为在转角处再遇到他。但顾城子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的身心受到了太多的摧残，从内到外都被改变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落差感，最折磨人了。
她双眼疲惫地望着食堂门口，神情满是惆怅。一时之间，她从那个冷漠孤傲的女强人变成一个担惊受怕、迷惘失落的小女孩。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留下一道伤心的痕迹，我隐隐感觉到，她的心无法再承受痛苦了。
“他醒来之后，直勾勾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以为他回来了。这一路走来，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真的……但是，事实证明，还是我抱有的希望太多了。他竟然，呵，竟然只问了我一句：‘你是谁呀？’我是谁？！我们千辛万苦把他带回来，他居然还是记不得我是谁！”
“怎么会呢……他明明已经想起你来啦。我真的听见了！”
“呵呵，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就是一个混蛋！笨蛋！白痴！我们冒了那么大的风险，真觉得不值得！”
“唉，芙蕖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想想啊，懒惰对他做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他受的苦，我们不能体会，他那样的身体状况，你要多点耐心，给他点时间。”
“我就是想说他！忍不住要说他！他……本来……”
芙蕖趴在桌子上，突然泣不成声。我吓了一跳，连忙抓紧了她的手。
“他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他可以好好的！”她全身都颤抖着，哭得更让人揪心。
“哎哟！芙蕖妹妹！别哭，别哭……”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他一个人来扛！琼姐姐，你说，如果，如果我当初没放他走，让他留下来！我的态度！再温和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回去镇上，也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原来在她对顾城子的恨，其实是自责与愧疚。要说恨，她更恨自己。
“你不用怪自己，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可他是我的哥哥呀，亲哥哥！我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的痛苦！”
“没事的，芙蕖妹妹。人回来了就好，从今往后……他不用再受苦了。”
“其实我们这些人……早已经视死如归了！他明明……可以什么都告诉懒惰的！！可是，他怎么就……那么犟呢？我好后悔！姐姐！我当时太幼稚了！”
万万没想到，一向冷静的芙蕖，居然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她的双眼已经完全变红，双手也越发僵硬，身子不时剧烈地抽搐。
这样哭下去俨然不是办法，我立刻起身绕到她身旁坐下。她在我坐下来的一刹那，立马拥入我怀理，紧紧地搂着我。她哭得越厉害就搂得越紧，她搂得越紧我就越心疼。我缓缓抚摸她的后背，自己也悄悄流泪了。
谁年少的时候没有试过意气用事呢？
我们总是固执己见，把自己放在了中心，凡事都强调自我。而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句气话、一个冲动鲁莽的举动，让一些人在自己的生活里就此消失了。等看清自己、看清现实的时候，岁月会悄悄提起当时的糊涂。
突然，你恍然醒悟，原来一个过错带来的是永远的错过。
芙蕖泪水是冰凉的，但却好像在灼烧我的皮肤，痛觉让我模糊地记起：他走的时候，我哭了；他回来的时候，我也哭了。第二次我好像哭得更加伤心，因为他的一切都变了，那种现实带来的转变让人猝不及防，让我不禁恐惧现实的无情。或许正是这种无力感与懊悔，让我更能理解芙蕖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芙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累得在我肩膀睡着了。这时，食堂门口出现了一张悬空的毯子。它飘到了我们跟前，对折九十度，变成了一张椅子的形状，两边还微微卷起，形成了扶手。
我惊讶地望着它，心想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难道这是什么魔法毯子？
它见我出了神，便卷起一个小角在我眼前挥动几下。然后又指了指芙蕖，再指了指自己。
“我想起来了，你是芙蕖房里的毯子！你……是来接她的？”
它兴奋地摆动一下，好像在点头。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它不是什么魔法毯子，应该也是一种智能机械。果然，我还是见识太少了。
“那你快带她回去休息。”
我小心地将芙蕖放到毯子里，直到足够安稳我才放手。在卷起两角对我作出道谢的动作后，又突出两个小牛角托住芙蕖的脖子，开始慢慢地翻转并舒展开。直到整张毯子平行于地面，便立即启动，离开了食堂。
他们离开没多久，莫清言和老许却回来了，他们两个的表情出奇的一致——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顾城子怎么样啦？”我上前问道。
“醒是醒了，但是……”老许摇头说道。
“但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也拿他没办法。”莫清言接着他的话说道。
“变了个人？难道那个人不是顾城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才过来找你。”莫清言无奈地说道。
“欸，队长呢？”老许探出头，扫视了食堂一圈。
“啊，她有点累，就先回去了。”
“累？奇怪，我都没听说过她会累。”老许一脸的疑惑。
“是啊，她累了？我等一下过去看看她吧。”
“哎呀，不用啦。是个人也会有累的一天，你们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连忙说道。
“那好吧。”莫清言耸了耸肩。
“对了，别说她了，顾城子有跟你们过来吗？”
“有啊，他就跟在后头呢！你看。”
老许一指，我才发现顾城子就躲在离我们不远的岩石后面，探出半个头观察着我们。他一见我看他，眉毛跳了两下，嘴角生硬地向上抬，露出了十分僵硬的笑容。
“我……过去看看吧。”
“嗯，去吧。”莫清言摊开了手，和老许一同走进了食堂里。
我试探性地走向顾城子，他一见我靠近，迅速蹲下来，躲在了岩石后面。等我走过去的时候，只见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身体一直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