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月当窗你想他吗？

第115章月当窗你想他吗？

晏无尘其实后来回过溪阳,只是没进过景园。

他那时候已经走了很多年，身边还收了个小徒弟，再回溪阳的时候，当年的不二书院已倒,那年搅动一番风云的景园二公子也不常出现在人们的闲话里了。

那时候生活变化慢,溪阳街头还是那么个景象,摆摊叫卖的、富宁楼前招揽生意的、还有路上匆匆而过的马车。

只有景园周边变了些,景初和景笙不见了,旁边院子的宋娘过世，又搬来了一对新的夫妇。

晏无尘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按照他以前的习惯在溪阳街头上乱晃。人们问他从哪来,到哪去,他就一笑,说是外乡人路过。

只是在他笑着的时候，他会垂眸看一下地面，心里想这个地方他之前和师兄来过。

他没进过景园，但是总是忍不住想见人。

他记得清楚景园里每一扇窗户的朝向,因此也知道翻哪个墙头才能在夜色里远远看那人一眼。

他偶尔会坐在屋顶上，就着酒看着书房里那人低头写字，余光里还映着那两株红梅；有些时候太晚,他就会更近一点，靠在窗外墙边，看他睡着,听他的呼吸声。

晏无尘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他总觉得那段日子里满是月亮。

最开始是自己翻墙头，后来小徒弟觉得师父最近行踪有点诡异，也跟着他翻墙头。

这是第三还是第四次,小徒弟也数不清了。

在夜风、蚊虫和无边无尽的瞌睡中，小徒弟终于忍不住了：“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

他知道自己师父有点不太靠谱，但是以往也只是带着他喝酒、看戏、时不时会挑逗几个姑娘，如今这种趴人墙头的事，怎么看怎么不正派。

算了他师父也没怎么正派过，他怀疑当年他师祖就不怎么正派。

“里面那个，”晏无尘说，“你觉得好看吗？”

小徒弟目光顺着他看过去，他们距离实在太远，其实看不太清楚，但是只凭一个大概的轮廓，小徒弟就觉得好看，于是他脆生生点点头。

“就是来看他的。”晏无尘笑着说。

小徒弟觉得自己师父有点不可理喻，别说他们跟那人不认识，就是认识也不能这么趴墙头偷看。

但是让他谴责他师父他又有点不敢，于是糯声糯气地问：“里面那个是谁呀？”

“你师伯，”晏无尘没看他，“我师兄。”

小徒弟看着他侧脸呆了一会儿，他从没听师父说起过他之前师门的事，偶尔提到的时候，他也只是说这一生受过的不同人的教诲太多，分不清辈分。

这还是第一次，他有了个清晰的除师父以外的师门其他长辈。

“那为什么不进去？”小徒弟又问，“不是我师伯吗？”

“不能进……”晏无尘话还没说完，书房里就吱呀一声响。

晏楚昀出来站在门外，晚上太黑看不清楚，但是晏无尘觉得他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手心立刻出了汗，接着下意识捂住了小徒弟的嘴。

应该没发现。

他们声音很轻。

都来过很多次了，肯定没发现。

晏无尘这样想着。

“出来吧，”晏楚昀声音有点冷，“第六次了，每次来只看着，又不偷东西。”

晏无尘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就像珠玉碎了一地，心情莫名有点发慌。

他忘了，他师兄感知力敏锐地惊人。

“就说前面是踩点，正要偷呢，”晏无尘拍了一下小徒弟，让他说话，又拽着他胳膊补充说，“别喊师伯。”

小徒弟照着他的话说了。

他看见晏楚昀笑了一下，笑意很浅，不达眼底。等再擡起眼睛的时候，笑意已经敛了大半，玩味地说：“你是看上这院子了，还是看上我了？”

晏无尘呼吸突然窒了一下。

他明明知道晏楚昀的“看上我”不过是刺杀的意思，但是他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想。

这个时候小徒弟看着他侧脸问他怎么办，他突然不是很想让徒弟接这个话。

晏无尘这几年学过奇技淫巧无数，他捏了一下自己喉结，掐着嗓子说：“打扰了。我们……换一家。”

只是他无论怎么掐，怎么变换音色，底子里的清亮根本藏不住。

如今他也顾不上自己到底有没有藏住，带着小徒弟就要走。

小徒弟没见过他这么慌乱，在他印象里，他师父是个千人围攻面不改色的人。

还没等他们下了屋顶，那边晏楚昀又说了一句，声音也有点犹豫：“故人……么？”

晏无尘突然停下步子。

小徒弟看着晏无尘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他就那么半蹲在屋顶之上，垂着眼睛向下看，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

他脸上情绪看不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显得有点远。

小徒弟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窥见了师父少年时代的一角。

许久之后，晏无尘闭了闭眼睛，闷闷地说：“不是，只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