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梅林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107章梅林上穷碧落下黄泉

“为何只有你能抚平他身上鬼气,”阎王接过勾魂伞说，“又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才能心安，原因都在这里。”

喻灯静静听着，睫毛颤了缠,没说话。

勾魂伞通体黑色,只有一根伞骨雪白。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但是每次问阎王他都语焉不详,后来被阎王封了记忆,他那时便认为勾魂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许多年之后，他在酆都守着心脉尽毁的晏无尘,看着当阎王把伞骨拆下来的时候,终于回想起那个梅花尽落的下午。

那是一片梅林,当年那个小镇叫什么他早已经记不清了,兴许那里本身就没有过任何名字，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野梅林。

那一年鬼门就开在了那里。

晏楚昀只身一人站在鬼门前，显得身形有点小。成千上万的冥兽奔走嚎叫，千军万马踏过他胸口。

卷起的阴风吹得花瓣落了一瓣又一瓣,最后直直铺了一地。

都是红色的，像是铺了一层温柔润泽的血。

似乎太疼神经就会麻木，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却莫名想起自己走时要毋清带给他师弟的信。

这封信他写了很久，措辞不对推翻，称呼不对也推翻,甚至有一个错字都要重来,废稿写了几百遍，可能是想写的话太多，也可能是想写的话说不出。

他本以为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最后他没有拖他师弟下水，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好结果了。

谁知道命运一个巴掌又把晏无尘给扇了过来，他一身红衣出现在梅林里的时候，晏楚昀怔了一下。

晏无尘对他们的相遇没有一丝意外，似乎就是寻他而来的，他顾不得地上满地的泥泞，硬顶着阴风直接冲过去。

太久没见，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他只能喊出来一句师兄。

晏楚昀几乎就要走出去了。

理智倏忽回神，下一秒，花瓣都被卷了起来，隔绝住两人的视线。

晏楚昀的声音从很渺远的地方传过来，他说：“走。”

“师兄，”晏无尘在外面叫他，语气很急，“你让我进去。”

花瓣落得更多了，晏无尘就连想从缝隙间看见他师兄的身影都不能。满目都是红色，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

没有回应。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晏无尘问。

他说完等了许久才听见回音。

“走。”晏楚昀还是那一个字。

“师兄，”晏无尘说，“你曾说过的，必不会有反目那日。”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将晏楚昀捅了个对穿，分不清是因为奔腾的冥兽还是因为这句话，心口更疼了。

疼得他喘不过来气。

“我想说，山高水远，”花瓣倏地全部落下来，晏楚昀就站在他面前，边喘息着边笑着看他，“就此别过吧。”

被卷进去的所有东西，枯枝、碎石，刹那间全都被撕个粉碎，但是晏无尘一步一步往里走，他能感觉到一股风轻柔地打着旋环在他旁边。

“可是我不想。”晏无尘喃喃说。

他垂下眼睛，撚起一片飘飞在他身旁的花瓣，忍不住想要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就此别过吗？

不等他走进去，鬼门洞开，阴气洪水一样奔涌而出，全都涌进一人体内。晏楚昀的身影逐渐变虚，就要看不见了。

晏无尘朦朦胧胧间听见他师兄问了一句：“什么？”

不等他回答，枯枝和落花糊在一起，哪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黑。

听觉与视觉被全部占据，他听不清也看不见，只能凭借本能半跪下来。每一处皮肤都如同刀割，他就像是站在暴风眼中间。

“我说，”晏无尘半跪在地上，手掌朝内，似乎要把自己的真心呕出来给他看，“我不要你死！”

他曾听人说，阴气入体之时，若是骨肉至亲可承担一半。但命运弄人，他虽然叫了他那么久的哥，他们却从不是骨肉相连。

不过没关系，他取就是了。

梅林里的阴风许久未曾止息，三个时辰后，风终于停了。

那之后，晏无尘半人半鬼之身，晏楚昀勉强未曾散魂。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思而不得见。

—

喻灯之前也没觉得自己能有那么不冷静的时刻，似乎整颗心都吊在一个人身上，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在想，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在想，甚至就连自己坐在那人身边，他还是会想他。

吕岱被抓，但是忤官王的身份在，不能处死，只能囚禁。还有剩下的叛军，无论是收编还是处死，都要有人看着。

所以阎王偶尔会叫他过来帮忙处理下后续事宜。

阎王殿内，阎王在一堆文卷中焦头烂额，于是调戏喻灯解闷：“走了一个吕岱，下一个不安生的不知道是谁呢，小喻灯，你确定要走吗？”

喻灯头也不擡：“等来了再说。”

阎王：“也不知道跟谁养成的性子，这么叼。我记得你师父当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