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46章:只叹当年托付重
清胥的身形微微一僵，终是停下。转过身，对她笑了笑，“今日的课，你听得很认真。”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册，在上头写上——“师父，我们一起吃饭，可好？”怕他不愿，又在纸上急忙添了句——“师父，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冷淡，虽然我小时候常常对你撒娇，但现在，你知道，我真的不会在这事上纠缠师父。
就像我小时候那样，一起吃饭，好不好？”
一双黑眸看着我，好一会儿，“好。”
面前的她立时雀跃起来，笑容如春花灿烂。
她转身，欢快的去饭堂准备饭食。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慢慢转身回去妙清殿。
见她手忙脚乱的将几样小菜细细布好，又为他斟好水酒。他们距离的如此近，那张春花秋月的容颜上挂着几分笑意，还有几分令他怜惜的局促，他几乎挪不开眼睛。
静静吃了半趟，清胥师父忽然道，“你同宵炼在一起的事……”
我埋着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好一会儿，抬头看着师父。他也正看着我。
“你不用在我眼前与他一起做戏。你也不小了，这样的戏，做不得。”
“……宵炼他喜欢我，他没有在做戏。”
“你可知！他也是你的师父？”
我在蒲纸上疾笔，“是啊！你是我的师父，他也算是我的师父。他能要我，为什么师父你，却不能？”
暮黑的眼睛望着她，沉痛而决绝，“……我不能。”
我笑得苍凉，“那就不要阻止我！或许……我真能爱上他。”
酒杯举至唇边，还未来及喝，宵炼却不知怎的忽然过来。
“怎么，今日什么日子？竟在妙清殿单独布了酒菜？”他拣了张凳子坐在阿瑾身边，唇边含着几分笑。如冬日里隔着厚云的光。
黑眸微紧。他看着宵炼，“不过是寻常用饭，你既是过来，不如一起。”
一双凤眸微微扬起，含着些笑意，“唔，看这菜的手艺，不像是元弃，倒像是青山的。”
瞪了他一眼，可也的确汗颜，我这手厨艺，也确是令人不敢恭维。青山曾说，若有谁恭维我做饭的厨艺，要么这个人的口味怪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要么，便是他睁眼说瞎话。
清胥看向阿瑾，“阿瑾她跟着我长大，茶艺上倒是学得了不少，至于饭食……”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我这个师父，也着实没教过她什么。”他接过阿瑾给他的纸条。
“好在有青山，他不过是偷摸着下过几次山，吃过几回馆子，便能自己琢磨着烧出一手好菜。”
清胥笑着点头，“能将你每日三顿的照顾好，青山他的功劳不小。”
我问师父，青山如今已快两百岁，虽然在这仙山中，凡体暂时不会衰老，可什么时候才能渡过形神期呢？我听莫言说，凡子若在三百年内没有修渡形神期，肉身便会即时衰残消散，再无修仙可能。
宵炼开口，“他的资质甚好，至多不过几十年光景。”他顿了顿，“倒是小羽，原先以为他有仙家根质，现在看来……”他看向清胥，没再将话说下去。
清胥微微一叹，“是我们耽误他了。若当时看出他并不适合修仙，他或者可以选个苦修道，能保自己千年寿命无虞。眼下，他既已入了这道门，再重新去选择苦修别道，已是不可能。”
宵炼眉心微皱，“资质这东西，有些天生便有仙家根骨，一眼便能瞧出，有些人，却要勤学苦修才能显出些仙骨的端倪，还有些人，注定没有仙家缘分……你也不必自责。”他饮下一口水酒，继续道，“眼下他还有几十年寿运，这前后三百年虽然苦短，但若放在凡人几十载的寿数上看，也算是不少了。”
春至时和，一阵微燠的风吹过。她耳鬓的发丝微乱，自然而然的，宵炼伸手将落发别在她耳后。见她耳根微红，又瞪着眼睛向他显出恼意，他抿着唇角轻轻笑了笑，不以为然。
清胥的手握住酒杯，半晌未动弹，眼中的神色很是莫测。
我望着坐在身侧这位不请自来的宵炼，他正没心没肺的吃菜喝酒，也实在厚脸皮了些。
好容易将一顿饭吃完。我将杯碗收拾了干净。原先打算当着清胥师父的面儿，与宵炼摆上棋局对弈一场，可方才席间说到小羽师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难受。想到青山又如此看重他，若我现下不将这事儿告诉青山，对他总有亏欠。是以，喝了一趟饭后的短茶，便匆匆去了习练场找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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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一场，如何？”不等清胥应下，他便将棋局摆好，以手作邀。
棋势胶着，修长的手指执着黑子看了半晌，才落下一子。“上一回与你对弈，还是你闭关之前。”
清胥从容落下一颗白子。
宵炼看了眼棋局，摩挲着手中未落的黑子，“阿瑾……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黑眸一窒，半晌，“自然是我的徒儿。”
“百多年前，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
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起，他当然记得。当年，宵炼他说……他爱上了她。
凤眸望向清胥，他是他可以信赖的朋友，是他敬重的兄长。想自己向来自负惯了的，但只有在清胥面前，他才觉得，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心生佩服……可阿瑾偏偏那样喜欢他！……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一边是他极为敬重的兄长，一边是他极其深爱的女子！可若……可若清胥要了她……他也自然没有理由再赖在她身边。
他重重喘了一口粗气，心口的疼痛却没有消解半分，他苦苦一笑，“清胥，你爱她么？你会要她么？”
清胥如果点头，他便从此离开淸胥山，从此对她放手，从此不再相见……他能做到不再见她吗？他在心里苦笑，他不能再见她，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
凤眸看着他！等他的答案，等他给自己一个解脱。
“当年，我受司瑜之托，将阿瑾接来我身边，是我亲手将她养大。若我……”黑眸里满是痛苦，“……若我对她生了男女私情，我岂能对得起司瑜当年的托付？”他的脸色咻白，闷闷咳了几声，唇角隐隐显出一丝暗红，“……她唤我师父多年，我怎么能……怎么能够？！……”最后一句的嗓音极是低沉喑哑，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清胥，你样样都好，只是有一样。你让自己背负的实在太多。”
将手中的棋子放进棋罐，他定睛看着他，面色肃然，“清胥，我再问你一回，你爱她吗？你会要她吗？”他顿了顿，“今日问你的这两句，从此之后，我便再不会问你。清胥，你也当知道，你这一次的回答，从此之后，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清胥的眼睛里是悲凉，是绝望。他又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走的极是缓慢。他站了一会儿，头也未回，“……宵炼，对她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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淸胥山的后海崖边。
青山难以置信的低吼，“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