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非典型神话
第九十三章非典型神话在众多各色各样、常人想都未曾想过的超凡者中，死灵法师是最难以打交道的一个。
这不仅仅是因为死灵法师亵渎死者也亵渎生者，更是因为这个职业容易入门、却又难以清理。
连环杀手、解剖爱好者、医生、收尸人、入殓师、守墓人……凡是与死人走得近、又具备相当的神性的人，都有可能在某个瞬间醍醐灌顶，摸到死灵法师的门槛。因此对于其它门槛极高的职业的超凡者来说，死灵法师们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遍布整个阴暗的下水道，但又因职业的特性，他们一个个滑溜非常，只要稍稍有光探入，他们就会一哄而散，让想要驱逐他们的人头疼不已。
——不能被超凡者占卜到位置所在，又不会轻易被凡人窥探。
这样的死灵法师，自然是极为难缠，所以对于其它的超凡者来说，想要抓捕一名死灵法师，通常只能等他们处在狂妄的心态之下犯下大错，又或者是布下禁锢的结界全城搜捕，又或者是动用更强力、更具有针对性的超凡者职业如预言家等……但不管是动用什么办法，抓捕死灵法师的动静都不会太小。
所以苏茜才越发无法理解，这位“威廉·约翰逊”先生，究竟是怎么找到死灵法师的踪迹的。
“这很简单。”对于苏茜的疑问，穆昭几乎想要嘲讽以往的抓捕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还好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保持了自己在这位超凡者女士面前绅士的形象，“只有与死者保持长时间接触的人，才能成为死灵法师，而在成为死灵法师之后，则更需要与死者保持接触，才能维持自己的‘神性’。”
人类身上的“神性”，并非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而在“神性”中所蕴含的特性，更是会随着人类的各种活动而增长或衰减。比如说有人天生的“神性”更贴近黑夜与安眠，然而若他成为烈阳与火焰之神的信徒，日日沐浴在阳光下，与火焰亲密接触，那么随着时日推移，他的“神性”则会向着“烈阳”和“火焰”偏移，被引入超凡者的道路后，从神性中苏醒的职业也会更靠近烈阳和火焰的方向。而与此同时，在超凡者神性中的职业苏醒后，如果没有去践行稳固，而是去贴近其它的“元素”，那么神性中的特性就会动摇，除了百分之一的幸运儿会获得一个新职业之外，其它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使得自己神性黯淡，轻者断绝自己的超凡之路，严重的甚至会扭曲神性，堕落成魔物——深渊中大部分高阶魔物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从正常的逻辑推断，这位潜伏在恶魔港的死灵法师，必然会有这样的两个特性：一，他有一个正当的、能接触大量死者的职业；二、他住在靠近河流的、僻静却不偏僻到惹人瞩目的地方。
第一个特性，是死灵法师这个超凡职业的特性，注定了他必须要接触大量的死者。然而这些年来，世界并未爆发诸如战争、屠杀或瘟疫之类的事件，就连逃窜的连环杀手都没有，因此这个人必定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以不惹人注目的姿态接触大量死者，而这个理由，名为“职业”。
第二个推断而出的特性，则是结合了死灵法师的特性与这起“缝合尸”案件的细节。在这个人成为死灵法师之后，不管是出于神性的驱使还是出于巩固神性的目的，他都会生活在一个死灵法师生活的地方，做一个死灵法师会做的事，比如说喜阴、喜欢死人多的地方。一般来说，墓园是他们最好的选择。那么现在回头来看这个“缝合尸”案件的细节。受害者的尸体被弃尸的小巷，地方偏僻，并没有人居住，没有目击者，更没有人听到异常响动。然而想要安静抛尸的话，却只能选择附近的下水道和小巷尽头不远处的水路。在他人看来，这个死灵法师必然是从下水道中出来的——这不仅是因为他人对死灵法师的固有形象的偏见，也因为恶魔港地下管道那复杂得连老鼠都会迷路、可以轻易摆脱追踪者的岔道，更因为地下管道里的受害者的血迹——可穆昭却很清楚，这些都只是死灵法师的障眼法，血迹更是被人为布置出来的，死灵法师真正的抛尸路径，是水路！
所以这个死灵法师聪明，十分擅于隐藏自己和误导追踪者，那么他就绝不会住在墓园之类会让人一下子捉住的地方，而是应该在靠河的、便于逃脱和抛尸的小区内犯案。又由于他是个聪明的、有着极高教育程度的人的缘故——缝合尸上的两个头颅是人头和狼头，这切合了第三纪元哲学家埃莫提的“狼性理论”，死者的死态，更是极大程度地模仿了邪|教狼头会的徽章——所以，他的“试验场”，不仅应该是在沿河地区，更应该被有古物/古战场/医院/殡仪馆，与高档小区包围的地方，因为这既便于他犯案，又便于他回家。
于是这样排查下来，附和这个条件的地方仅有两个，而再继续排查名下房产、附和“接触大量死者”的职业的人员后，一个名字迅速浮出水面：艾文·安德鲁。
艾文·安德鲁，三十一岁，一位倍受人尊敬的急救医师。他父母早亡，但留下的遗产让他平安长大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长期保持单身，对男女都不假辞色，但五年前，他与一位美丽的姑娘迅速坠入爱河，在牧师的见证下步入婚姻，但是没多久，这位姑娘便因意外逝世。在他妻子亡故后，他就变得喜怒无常，每天都会去墓园陪伴他的妻子，直到三个月前，他似乎终于走出了这个打击，开始专心事业，态度近乎偏执，但依然活命无数，是一位敬业的、合格的急救医师。
这段履历非常正常，甚至可以称得上励志，以致于许多警员都以为自己找错了方向。
但穆昭十分自信，并且在看过这个男人的照片后第一时间确认，这个金发的中年男人，正是他们寻找的目标！
“近期觉醒，有正当的理由大量地、长时间地接触死者，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名下的两处房产附和筛选条件。”穆昭道，“这样附和条件的人都不会是死灵法师，那么我真的无法想到还有什么人会是这起案件的始作俑者。”
“难道就不能是你失手了吗？”有一个小警员忍不住吐槽。
“我当然有过失手。”穆昭克制自己的不屑，矜持道，“但不是在这样简单的、浅显的问题上。”
小警员满脸难以置信：“这是个简单浅显的问题？”
穆昭的目光变得慈悲而怜悯：“真是令人同情，瞧瞧您的小脑瓜里都装着些什么。”
巡卫队队长摁住了这位可怜的、气得满脸通红的小警员，带着武装到牙齿的巡卫队人员与穆昭苏茜二人走出巡警署，与穆昭二人分头行动：巡卫队的近百武装人员算一头，苏茜算另一头。
而至于连一只鸡都杀不了的穆昭，则只能算是后勤人员，动口不动手的那种。
穆昭自己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的身体素质对上超凡者——尽管只是门槛最低、对敌手段最少的死灵法师——完全是送上门的人头，因此当巡卫队和苏茜行动的时候，他只是站在两条街外的钟楼上远远地看着。
他一手悠闲地放在风衣口袋，一手按着怀表，细数时间。
五分钟后，巡卫队的便衣们就已经将犯罪第一现场——一间僻静的、废弃已久的纺织工厂——包围起来；第七分钟，巡卫队队长收到讯号，周遭的普通民众都已被驱散至远方；第八分钟，苏茜破门而入，做出一个摘下什么的动作——穆昭猜测很可能是摘下了她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而后火焰凭空燃起，炽烈的热浪就像是在地面投下了又一个太阳；第九分钟，火焰突然变小，森冷的气息爆发开来，就连站在两条街之外的钟楼上的穆昭，都感到阵阵发寒，头晕欲吐；第十分钟，阴寒的气息到底不够强大，很快就被火焰驱散，但为了避免这个超凡者的临时反扑，也是为了避免被超凡者污染自身的“神性”，巡卫队队员纷纷远离战场，准备退守到一条街之外，但即便他们已经反应足够迅速，可还是有一个巡卫队队员因为自身神性相对弱小的缘故，被超凡者的神性污染，不但脸颊处睁开了第三只眼，就连手臂也融化成了烂泥般的状态，于是他的同伴只能在他异变成为一只彻底的魔物之前含泪将他击毙；第十一分钟，艾文·安德鲁不知道怎么骗过了苏茜，化作阴风冲出工厂，于是埋伏在工厂外的巡卫队队员们冲上前来，其中两个神性最高的人员走在最前头，以身体挡住这个死灵法师的道路，为队友为苏茜争取了时间。
第十二分钟开始前十秒，额头中弹又被苏茜追上的死灵法师，终于含恨而亡，而其它两位神性被短暂污染的巡卫队队员，也在苏茜的帮助下驱逐了污染。
至此，这场变故以死灵法师的死亡告终，而巡卫队付出的，是一位队员的死亡和两位队员的重伤。无论是对于巡卫队队长还是巡卫队队员来说，他们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因为以自身神性为壁障，守卫普通人的世界，正是他们真正的职责所在。而这一次的结果虽然算不上圆|满，但却已经是这些年来巡卫队面对超凡者时最好的战果了。
穆昭远远地望着那个工厂，沉吟片刻。
“恶魔港，果然还是不能缺少超凡者的驻守。”穆昭道，“是时候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这种风起云涌的时刻。
财富与公正之神教会的低阶超凡者并不擅长战斗，高阶超凡者一来不是穆昭能够轻易调动的，二来他们也不能轻易离开自己镇守的地域，因此穆昭理所当然地将主意打到了莱斯利帝国的又一大教会上：风暴与海水之神教会。
不过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浮空岛的请柬、苏茜的来意，和恶魔港即将到来的混乱。
哦，差点忘了，还有那个虚张声势的恶魔徽章。
之所以加上“虚张声势”四个字，是因为直到艾文·安德鲁死亡都没有恶魔的踪迹出现，所以艾文·安德鲁应当只是以恶魔徽章来吓唬其它超凡者，警告超凡者不要多管闲事、而不是真的召唤出了恶魔。
但这里头还有一个问题：曾经只是普通人的艾文·安德鲁，就算可以在阴差阳错下神性觉醒，成为超凡者之一的死灵法师，可是知识却不是“阴差阳错”就能“觉醒”的。
所以，这个恶魔徽章究竟是从何而来？
穆昭走下钟楼，快步走近工厂。
而随着穆昭离工厂越来越近，除了越来越浓郁的恶臭和血腥味之外，他还感到了一种古怪的预感缓缓浮现。
他脚步越来越慢，心中越来越犹豫，终于在走入工厂巡卫队视线的最后一步停下。
他循着心中古怪的预感和联系，犹豫侧身，慢慢下蹲，指尖在小巷拐角处的阴影墙角缓缓摸索，好一会儿后，又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穆昭将手在昏黄的天空下摊开。
暮光下，他的手掌心纹理分明，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皮肤更是因为久不见日光而苍白得像是吸血鬼，不见半点血色。
非常正常。
于是他将手背朝上。
穆昭的目光凝住了。
这一刻，在他的手背上，竟出现了一个纹章。
——属于恶魔杰拉尔德的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