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非典型神话
第九十二章非典型神话穆昭曾经被一扇门长久地拒之门外。
而那一扇门的名字，名为“超凡”。
二十多年前，当穆昭还仅有五岁时，他被财富与公正之神教会的人员发现，将他当作一颗最有前景的摇钱树与射向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子弹，带回了当时还是格罗姆公国首都的格罗姆城。一年后，穆昭正式加入财富与公正之声教会，同一天，他得知了这个世界的暗面——那个有着超凡之力和诡秘学说的神秘世界——并同时得知了自己永远都无法推开这扇门。
原因非常简单：穆昭并没有这个天赋。
在更早之前，当穆昭还只是特蕾莎修女抚养的几位普通的孤儿之一时，他的启蒙教材是在世界上广为流传的《神曲》。而在《神曲》中曾经说过，无数年前，在造物主开辟出这个世界后，他发觉以他的力量无法继续将这个世界演化完全，然而他也不肯放弃，于是最终他力竭而死，轰然倒下，身体变作大地，骨骼成为山峰，内脏化为矿物与森林，血肉则化作兽人、精灵、矮人、地精与龙，而最重要的几样器官——左眼、右眼、双耳、口、鼻、舌——则成为最初的六大主神。这就是神灵统治的第一纪元。
无数年来，无数人读过这一段，但从未有人提过这个问题：为何《神曲》并没有提到人类？第一纪元的人类从何而来？
穆昭在第一次看到这一段时便提出了这个问题，然而他并没有得到答案。
可在他进入教会后，答案却来得猝不及防：世上所有的生物，哪怕是那些神灵，都是由造物主的身体演化而成的，但唯独人类是由世界孕育而成的。换句话也就是说，这个世上谁都有神性——但只有人类没有。
神性，是成为“超凡”的关键。可人类缺少神性，于是他们在第一纪元时，只是那些神性生物的奴隶，命运悲惨，被圈养起来，如同待宰的牛羊。
然而改变的机会，随着第一纪元的结束一同到来。
在其它几位主神的阴谋和埋伏下，日神与月神受到重创，无力消亡，祂们的神性神职则化作“烈阳”、“净化”、“黑夜”、“安眠”四份，落入大地。
前三个神职被风神、海神、与地神三位主神顺利抢入手中，可最后一位主神爱神在战斗之上并不出众，于是当祂找到“安眠”时，其它的三位主神也找到了。或许是出于贪婪，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四位主神最后争执起来，大打出手，不擅战斗的爱神也在风神的失误下被重创陨落，神性演化为“爱情”“谎言”“无望”与“婚姻”四份神职，而“安眠”则再度受创，化作“死亡”“寂静”“灵魂”三份更细碎的神职散逸。
主神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爱神的四份神职收集，也将“寂静”与“灵魂”的神性收拢，可祂们却迟迟找不到“死亡”到底落在了哪儿。
而事实上，祂们也不必找了，因为随着人类身上开始逐渐显现神性，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第二纪元开始了。
从第二纪元以后，世上再没有不具备神性的人类。而只要有足够的神性，就能叩开超凡之门。
穆昭的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他的身上，并不具备“神性”。
给他做过检测的教会人员，都只以为是穆昭身上的“神性”没有达到标准，然而穆昭却有一种隐约的、极其笃定的预感：他并不具备神性。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性，就代表着无法叩开超凡的大门，难道说穆昭要就此放弃吗？
不，绝不！
于是在这之后，穆昭将自己的势力在财富与公正之神教会中无限扩大，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去寻找那些蛛丝马迹，去寻找一个不依靠神性也能够超凡的办法。
二十年过去了，穆昭在凡间的权力几乎达到了顶峰，然而那扇名为“超凡”的大门却并不因此向来投来半点青睐，让穆昭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就此放弃。
但“放弃”的确不是穆昭的风格，“坚持”才是。
于是他坚持了下来。
并且终于得到了回报。
一年前，穆昭以“威廉·约翰逊”的身份来到这里，本来是为了处理恶魔港与莱斯利帝国之间的某些肮脏而见不得光的事，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灵界——也就是传说中那些神灵、鬼魂与召唤物所在的世界——却发生了一场影响重大的变故。
半年前，司掌罪恶与死亡的毁灭之神不知所踪，祂的神国则突然崩溃，其神职不知所踪，神性则落入主世界，化作一座巨大的浮空岛。
而从那一天开始，那个属于超凡的世界开始有一个传说流传：只要能从浮空岛上寻到神性之种，那么就能登上罪恶王座，将毁灭之神取而代之，成为新神！
人间因此大乱，世界的暗面在这样震撼的消息下也不由得浮出水面，被越来越多的人捕捉到，也造就了越来越多的“不可思议的犯罪”。而作为徘徊在平凡与超凡之间的穆昭，则在第一时间收到了一份请柬。
——来自浮空岛的请柬。穆昭不知道这张请柬是如何出现在他的书桌上的，他也不知道这张请柬上为何浮出的是穆昭从未在公众场合示人的“塞缪尔·安度西亚斯”的身份而非“威廉·约翰逊”的名字，他更不知道这张请柬为何会递到他这样一个好不具备神性的人的手中……但他知道，这是他叩开超凡大门的机会。
而这样的笃定，在这位女士——很显然，她是来自超凡的世界的女士——的出现，达到了最高峰。
乱世到来了。
机会亦如此。
实话实说，与这位名为苏茜·阿尔伯特——很显然，这完全就是一个假名——的相处，其实并不愉快。
这位苏茜小姐傲慢、聪明、固执、敏锐，可以说是与穆昭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然而很多时候，越是相似的人，就越能让对方感到自己的缺陷所在，也就越是相处不来，所以从本心来说，穆昭还是很不喜欢这位苏茜小姐的。
但他又不得不表露自己对这位苏茜小姐的“欣赏”，不得不跟她“合作”，因为那位死灵法师，显然不会轻易罢手：当穆昭将那个缝合的双头怪物的某块皮肤拆开后，他发现了恶魔的徽章。这就代表着死灵法师的所作所为，脱离不了恶魔的唆使。恶魔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就算死灵法师在一场“杰作”过后恢复理智，想要再度潜伏下去，可恶魔总是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大开杀戒，制造一桩又一桩的惨案。更何况，这位死灵法师的身份也十分值得探究，让穆昭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也是收到浮空岛请柬的人员之一。
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面对死灵法师和恶魔的威胁，暂时没有超凡之力的穆昭，收敛自己恶劣的性格，并且顺水推舟地出言劝服这位名为苏茜的超凡者，让她主动剿灭死灵法师与恶魔。
——这是对死灵法师的试探，更是对苏茜的试探。
但劝人拼命总是一件麻烦的事，还好穆昭对苏茜弱点的了解就如同对自己的了解，于是当他将自己变作绅士，并以最附和她心意的词汇赞美过她之后，苏茜也的确如穆昭所想，对他的请求能够稍稍过心。
“但这并不容易。”稍作思考后，苏茜对于穆昭让她剿灭恶魔的请求做出这样的回应，“这个纹章属于深渊中最狡诈的恶魔杰拉尔德。他不以力量著称，如果单纯从能力上来说，我的确能够杀死他。然而他之所以是深渊中最恐怖的恶魔之一，就在于他唆使他人、挑拨离间和逃命的本事。曾经有十数个半神因他的作为而设下埋伏圈，想要将他彻底毁灭，但最后他还是逃脱了……这样的恶魔，完全不是我们能够消灭的，甚至就连与他接触，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如果这个纹章并非虚张声势的造假，而是真的属于恶魔杰拉尔德的刻印，那么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早早放弃恶魔港吧——反正无论你们怎样挣扎，都制止不了那只魔鬼！”
“既然您知道力量并非代表一切，那么您又怎能因力量的失败而灰心丧气？”穆昭自然也知道杰拉尔德的“丰功伟绩”，然而他却对此不以为然，“我们想要剿灭恶魔，是因为我们想要制止这样的惨案，然而想要制止惨案的发生，却不一定要剿灭恶魔，甚至不必针对恶魔。”
“你想要将死灵法师引出来？”苏茜很快明白了穆昭的意思，“但你怎么找到他的踪迹？”
杰拉尔德逃命的本事一流，藏匿的本事自然也不错。死灵法师也是如此。
这两个阴沟老鼠的合作，会让他们的踪迹变得越发难寻，无论是发动教会成员去寻找，还是想要占卜他们的蛛丝马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他们真的撞了大运，占卜出了他们的所在，可还没等他们动身，被超凡力量惊动的老鼠却又会扭头流窜，逃到越发难寻的地方。
但对于这个问题，穆昭却是微微一笑：“这恰好是您最不需要担忧的地方。”
——收集信息，整理信息，发现信息。
这是穆昭与生俱来的本事。
无论是狡兔三窟的死灵法师，还是那个被称作深渊中最狡诈的恶魔，都绝无法逃脱他的眼睛。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