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白土司
江上,几条打渔舟拦着刘三姐所乘坐的客船。刘三姐对歌对赢了林重俊,废掉林家土司,对土民来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请刘三姐到自己地方来传歌,对本地的财主会有威慑力。
这是胜利的起点,虽然不等于就一定能够走到胜利的终点,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归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
刘善花现在有些两难。
留下来传歌,对废土司有好处,却可能会连累乡民带来曲老婆婆和陈慧根那样的灾患。
不留下来传歌,会被财主认定自己跟林重俊两败俱伤后,已经没有能力对付财主。这是不利于废土司的。
一旁的刘善云叫刘善花说:“三妹,你还是别在这里传歌了。”
刘善花刚要问一下刘善云是怎么想的,却又乡民先指责刘善云了:“刘二哥,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在我们十万大山,哪个歌师出门走动,不是一路传歌的?”
刘善云的表情很为难,说:“乡亲们,我是不想三妹连累你们呀。”就把刘善花连累曲老婆婆和陈慧根家里失火的事情说了。
这些乡民听了,说:“嗨!刘二哥,这都不是事。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我们请刘三姐留下来传歌,肯定会提防着财主,不会让财主得逞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善云也没有理由再阻拦了。刘善花也是必须得答应了,就答应下来:“那我就先谢谢乡亲们了。”
随后,刘、阮兄妹四人叫客船靠了岸,下了船,留在白家土司治下传歌。
当天,就有人把消息报告给了白土司:“老爷,那个刘三姐到我们这里来传歌了。”
白土司是个老滑头。现在林重俊已经上书自请废去林家土司,李隆基的批文又还没有下来,自己看不清楚事态将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办。
毕竟前朝也有过财主上书自请废土司的事情,但是皇帝不一定就会批准的。
这一次,倘若李隆基批准废掉林家土司,那就说明李隆基是铁了心要剥夺土司的自治权,完全没的商量。
如果李隆基不批准废掉林家土司,哪怕实际上剥夺林家土司的自治权,但是只要让林重俊保留土司的虚名,那都说明剥夺土司自治权这件事情还有很大的余地,可以商量。
而刘三姐,无疑是李隆基推到前台来出面谈条件的人。要怎么对付刘三姐,终究还是要等一等,先看看李隆基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白土司对来报告消息的人摆摆手说:“刘三姐,她是个山歌手,出门办事路过我们这里,顺路传歌也在情理之中,就随她传去,反正她又不能在这里打长桩。”
白土司的儿子白公子却说:“爹,咱们现在为了收渔税的事情,跟那些刁民隔三差五就打仗,她留下来传歌,只会助长那些刁民的气焰。”
如果没有李隆基的变相撑腰,刘三姐在十万大山的影响力不会有现在这么大。
纵观历年来的那些天下第一山歌手,他们都是在十万大山有大影响力的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影响力有刘三姐这么大的。他们跟刘三姐比起来,那影响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白公子这一说,倒提醒了白土司,他马上叫白公子:“你去安排一下,马上跟我一起去见见那个刘三姐。”
反正刘三姐就在自己这个村子里传歌,去找她也快。
白公子不知道老爹到底要干什么,又不敢违背,马上去吩咐下来安排出行。
不到半个时辰,白土司就带着儿子,来到刘三姐传歌的地方,问报告消息的下人:“哪个是刘三姐?”
下人指着刘善花,向白土司报告:“老爷,这个就是刘三姐。”
白土司笑着对刘善花说:“刘三姐,听说你到我们这里来传歌,真是欢迎啊。”
在李隆基的态度没有明朗以前,他不敢得罪刘三姐。万一李隆基只是要跟财主谈条件,他得罪了谈条件的人,那绝对是一大损失。人家到时候放着别的财主不去针对,单单只针对他一家,他吃不了兜着走。
先前冷眼怒目的乡民们,还有白公子以及白府的下人,谁也没有料到白土司会来这么一出,更猜不到他想干什么。
刘善花也是很意外,取笑说:“白员外说笑了,你们这些财主一向看不起山歌,说那是蛮歌獠语,你又怎么会欢迎我来传歌呢?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白土司就知道刘三姐不好对付,但在这种时候,如果可以跟她搞好关系,就算李隆基铁了心要剥夺土司的自治权,自己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于是白土司哈哈大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刘三姐,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白某一向不懂山歌,以前也的确看不起山歌,但你文斗竟能胜过白鹤秀才,白某才知道自己以前错了。所以听说你来这里传歌,白某才专程过来欢迎的。”
反正林重俊已经输给刘三姐了,对财主们来说,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不需要顾忌他的面皮了,拿他输给刘三姐这件事情出来做文章,弄不好还能得到点意外的收获呢。
乡民听到白土司这样说,就算不怎么聪明的人,都知道为什么财主们上难对抗李隆基,下难打压民变。
这些财主分明是利益共同体,却一盘散沙。以前看到林重俊有赢刘三姐的希望,就一个个把他吹捧到天上去;现在看到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开始把他当做垫脚石,踩着他来给自己牟利。
就这种一盘散沙的群体,看起来威风八面,实际上就是一只纸老虎而已,你用手指轻轻一戳,它就要破一个窟窿。
当然,这很符合他们那种不讲敌友、只讲利益的财主思维。
白土司自己根本就没有认识到,正是这种财主思维,使得财主这个利益共同体缺失了凝聚力,真正碰到大事,完全不堪一击。
倘若不是如此,要保土司的自治权也不至于这样吃力。
有什么样的思维,就有什么样的格局。
刘善花改了一种语气笑着说:“哦?既然如此,那我欢迎白员外来学歌。”
白土司慌忙拒绝说:“不不不,刘三姐,到了白某这个年纪,学歌怕是学不会了。”
说到这里,把白公子叫过来,又对刘三姐说:“刘三姐,白某想让犬子跟你学歌,这个徒弟你收不收?”
白公子很不乐意,又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违背。
尽管按照土人的习俗,根本不讲究父慈子孝那一套,只说“家和,何须父慈子孝?家不和,才有所谓的父慈子孝这种戏面壳”,这种观念倒是符合道祖老子李耳说的“六亲不和,有慈孝”,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
可是,那只能是一般土民才可以有的观念。土司不一样,接受了朝廷的教化,就要按照朝廷“以孝治天下”的理念来要求自己。白公子是断然不能再按照土人那一套来对待白土司的。
刘善花不愿意跟财主攀上什么关系,笑嘻嘻地说:“白员外,我们山歌手传歌,不是收徒,也不必收徒,学歌的人不是拜师,也不必拜师,谁要来学都行。”
这就好比军中,教头跟官兵的关系,教头教官兵习武,不是收徒,也不必收徒,官兵跟教头学武,不是拜师,也不必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