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师徒之间
远在江城的汤军生，“噌”的一下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昨天他上了一个夜班，早晨五点下班后睡到现在，本该自然苏醒的却被一个噩梦惊醒了。
至于梦里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噩梦，吓得他心跳加快，冷汗直流。
他翻身起床，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的牛饮几口，关掉床边的电风扇，靠在枕头上看着床角处闪烁的电视屏幕。
没事的时候，汤军生总会把电视开着，借着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他才不会感到孤独，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才能有细微的烟火气。
自他升任调度室主任以来，每天的工作更加繁忙了，日常的工作本就压得人喘不过气，还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矿领导的饭局，忙中加忙令他喘不过气。
汤军生出身农民，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够当上领导，以他的工作经历确实可以胜任调度室主任一职，但以他的为人处世之道，着实难以融入领导们的交际圈。
在酒桌上，他永远是那个忠诚的倾听者，别人可以端着酒杯将一件事情讲的头头是道，而他只会端着酒杯频频敬酒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花言巧语他不会，心机念头他也没有，他只想安安生生的干活、领工资、攒钱。
一切都是虚的，只要每月能领到八千多块的工资，业绩好的话再加几千块的奖金，一万多块到手的时候，酒杯里的酒才更加香醇，这场酒局才能喝的尽兴。
然而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喝酒的目的更多是为了应酬，而不是因为高兴。
升任领导后除了工资高点，更加受人尊敬，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好处了。
由于领导的这层身份，往日的弟兄们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他们见到汤军生时毕恭毕敬，少了平时的坦率与真诚。而汤军生也不能嘻嘻哈哈的与工人们开玩笑，只得板着脸点头示意，久而久之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像曾经的汤军生。
融不进高层的圈子，走不回低层的社交，这个“空降”的调度室主任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若不是他业务能力出色，很可能两样都不沾被众人排挤出这所煤矿了。
这些天矿上新招了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汤军生手下也带了两个土地，都是本科毕业的矿产专业的大学生，与其说是带徒弟，不如说为集团培养“未来领导”。
这些大学生在基层磨炼几个月回到集团，再次空降的时候就不是学徒了，可能又是某某主任，某某副矿长，到时候两方的身份会完全调换。
所以其他科室的几个主任总是对汤军生说：“老汤啊，识相点！别那么严，要是这几个小伙子真成了咱们的顶头上司，今天你怎样对他，明天他就敢这样对你！你一把年纪了总不想被几个小年轻整顿吧？”
汤军生则笑着答道：“咱是没文化，可是这些小年轻做错了总得说说吧？不打不骂他哪知道错不错？往后要当领导的人，就得从现在抓起不能犯一点错，错一下那就是几百条人命！马虎不得！”
几个同龄的科室主任笑而不语，大家走在暗地里嘲笑汤军生是个“老顽石”“没有人情”“自找苦吃”，而汤军生对这些评价不闻不问，依旧对手下的两个学徒严于要求，将这两个小年轻折磨的身心疲惫。
在同批的几个新派“学徒”里，数汤军生手下的两个学徒过得最苦。这两个学徒一个叫王刚，一个叫张雷，两人同年毕业，不属于同一大学，但是都在瀛都能源的校招中取得工作顺利录取。
学徒们聚在一次总会炫耀彼此的师傅多么仁慈多么和蔼，轻轻松松的打印几份东西就能领上工资，起初王张二人听在心里并不是滋味，他们二人要跟着汤军生下井巡视，还要兼任调度室的调度员，汤军生还时不时的突击提问，遇到一些失误、错误都会厉声指责，弄得他们两人十分难堪。
然而在年中的技能考核大会上，这两人的名字就在获奖名单上，同期二十几名“学徒”，除了王刚、张雷二人无一上榜，而且这两人的成绩还要比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工人更加优秀，集团上层特意在集团内部刊物上刊登了这两位先进青年的事迹，作为集团全体职工学习的榜样。
除了精神奖励，集团还对这两人颁发了每人三万元的奖金，全集团褒奖这个称号绝对是他们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宝贵经历，往后评优晋升他们一定是优先考虑人选。
再加上三万块钱的奖金，那着实是个不小的数目，零几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下子拿到几万块的奖金绝对是捅破天的喜事，惹得“学徒”们一阵眼红，追着他俩让他们请客吃饭。
然而这两人谁也没请，在一个清闲的夜晚，大家都没有值班。这两人一人拎着一瓶十年的茅台来到了汤军生的办公室，起先汤军生死活不接，可是耐不住这两个小年轻的软磨硬泡，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
那是汤军生喝过的最好的酒，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三人开了一瓶酒，就着新炒的花生米，“滋遛滋遛”的喝的津津有味，汤军生放下严厉，以长辈的身份对这两个徒弟悉心教导，可还是三句不离煤矿安全制度，师徒三人敞开心扉，多半瓶酒下肚，三人便醉的不省人事。
或许是茅台酒太香，又或许是心情太好，汤军生早早的醉了，两个徒弟将他扶上床，相互搀扶着彼此醉醺醺的离去。
自此之后，两个徒弟对汤军生更为敬重，而汤军生也因为教出了这两个技能标兵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好评什么的汤军生倒不在意，他倒希望矿上也给他发三万块的奖金，可是盼了几天杳无音信，他也就不再盼了。
这样的喜事少之又少，他每天的日常更多的是办公室、井下、澡堂、食堂，每天劳累而充实，但是想想那每月的工资，再苦再累他都觉得值了！
汤军生靠在床上发着呆，忽然想到了自己那个离家出走的儿子，他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现在他在干什么？上学吗？还是在打工？走了这么久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唉，不对，他应该会给大姐打电话吧？不行，我得问问.
正当汤军生想要拿起电话往大姐家拨号时，那个电话突然响了。
拿起电话一听，王刚的声音传了出来：“师傅，抽风井突然断电了，机电科的人已经去排查了，您过来看一下吧。”
“嗯！我马上过去！”
汤军生沉稳的回应一声，穿上衣服走出办公室，朝调度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