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美好追求

或许是老板娘好心收留母子二人的善举感动了上苍，饭店的生意愈加火爆，楼上楼下人满为患，营业额成倍的增长，店里的员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店外新加了十套塑料座椅，加上店内的四个包厢八张散桌，店里店外人头攒动像是赶集一样热闹。

客人们有新有旧，他们大多是听闻山里老庄的烧烤名声特地前来尝鲜。即便这里的烤串价格昂贵，但胜在肉质上乘、味道绝美，与街边小摊上的味道有很大差别。

洗碗阿姨的加入为汤良鉴减去了帮厨的工作，虽然少了这份负担，但是汤良鉴整天都没有机会休息。

楼上楼下店里店外总共有二十个餐桌，他承担起大部分的点餐送餐工作，早上的生意还好，过了下午五点，整个工作节奏骤然加快起来，客人们蜂拥而入，汤良鉴需要熟记各个餐桌点下的食物，将菜单向小丽姐的柜台处报备，然后向后厨定下食材。

所有人都很忙，胖老板也没有闲着，他被老婆安置在烤炉前，专注负责炉子里的食物。

遇到尊贵的客人，老板娘会亲自出手点菜，她也会在繁忙的时候帮助汤良鉴收拾桌子，但总的工作还是交给汤良鉴亲自办理。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模式下，是个人都会被熬得心力交瘁、痛苦不堪。

好在汤良鉴年轻力壮，他不怕苦不怕累，毫无怨言的奔走在堂前屋后，尽心尽职的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小丽心疼这个积极乐观的男生，她总想在繁忙的柜台工作里抽出时间为汤良鉴多跑几趟，可这几趟仅仅是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汤良鉴在繁忙的工作中思考着生活的意义，他将这种生活作为自己的磨炼，无论多苦多累都要坚持下来。

他每天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人，面对的是满桌的垃圾，满地的狼藉，成堆的啤酒瓶，还有擦不尽的油污和说不完的“你好，欢迎光临”。

客人们没有留下欢声笑语，他们在一通胡吃海喝后留下了满目疮痍。

比如汤良鉴曾遇到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几次经过这桌后他才发现，这个女孩竟是旁边男人包养的小三。

比如他曾遇到过一群勾肩搭背唱山歌的铁兄弟，几瓶啤酒下肚便开始满嘴放炮污言秽语，最终摔起酒瓶不欢而散。

比如他也曾遇到过一个看似普通的落寞中年人，他进店里只打包一包毛豆，出门就坐上了一辆气派的奔驰轿车。

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客人，有当地官员，有普通工人，有老师警察，有热恋情侣，还有站街舞女，无论他们身份如何，汤良鉴必须笑着欢迎，他不能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即使他表现出异样情绪，也不会有人作出反应的。

透过这份工作，汤良鉴隐约窥见了生活的内幕：他们都是披着面具行走的伪人，生活不过是一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精彩与否真的靠演员的个人演技。

他开始渐渐明白，在他刚刚来这里应聘的时候小丽姐那副善变的表情。现在他也成了小丽姐的模样，表面笑眯眯，其实内心中早有千万匹马奔腾而过。

他也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小丽姐的婚姻如此悲剧，为什么李富平夜夜买醉寻找刺激。他开始知道，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生活早已没有希望，生活就是简单地活着。

但他很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每个人都表现出异常的开心。

每到深夜打烊后，小丽姐会把今天客人剩下的烤串放进烤箱重新烤过一遍拿回二楼供大家品尝。洗碗姨小心翼翼的喂给儿子，这对母子眼里闪着光，好像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

他们对现在很满足，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阵黑暗的日子，能有现在的条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自然不敢奢求。

小丽姐也会拿着烤串喂自己的孩子，汤良鉴总劝阻她少喂一些，因为这东西并不健康，孩子还小不能吃太多。

而她总会笑着拒绝汤良鉴的建议，因为她觉得肉是好东西，好东西就要多吃点，而小浩然则会傻乎乎的捧着一大块肉吧唧着嘴，吃的津津有味。

小丽姐这对母子俩也很满足当前的生活，她们也曾有过一段黑暗日子，她们本可以畅想未来，但现实条件禁锢了她们的想象，自然而然的也没有任何奢求。

汤良鉴其实很想对小丽姐说出那个藏在心底的秘密，他有很多次看到老板娘将一种莫名的粉末掺进腌肉的大盆中。他没有问，也没有说，既然是秘密，那就应该藏起来不被人知晓。

他相信小丽姐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是她也不想问不想说，说出来会戳破现在的美好生活，那为什么要戳破美好呢？

回到汤良鉴自身，他对生活的不满已经渐渐累积起来，日常工作中的负情绪正在慢慢积压，只等哪天彻底爆发出来。

他的心里是“诗和远方”，他想的是程湘与未来，他的满足也不是几串美味的肉串。

此刻已是深夜，汤良鉴搬着包厢里的板凳坐在清朗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

小丽姐端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盘子里是她热好的肉串，肉串滋滋冒油，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她高兴的递给汤良鉴：“喏，快吃吧，刚出炉的。”

汤良鉴皱紧眉头摆手道：“没胃口，实在不想吃。”

实不相瞒，他看到这东西就会想起老板娘藏在厨房里的那个小药瓶，就会感到莫名的恶心和反胃。

小丽无奈的走向房间：“真不会享受，姨，二洪哥，新烤的串，来尝尝吧！”

屋里顿时一阵喧闹，母子二人欣喜的接过肉串啃了起来，小丽为儿子吹凉后也给了他一块肉，小浩然捧着肉块跑了出来。

他跑到汤良鉴的身边举着肉块说道：“爸爸，吃，吃肉肉。”

汤良鉴宠溺的将孩子搂进怀里，他擦了下孩子嘴角的油渍笑道：“爸爸不吃，你吃吧。”

小浩然津津有味的啃着肉块，汤良鉴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小丽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自然的靠在汤良鉴身边开口问道：“你坐在这儿干嘛呢？”

“看月亮。”汤良鉴指着月亮对小浩然说道：“小儿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小丽笑道：“嗨，我还以为你在这儿乘凉呢，一个月亮有啥看的。”

她将孩子从汤良鉴怀里抱走，指着天边的月亮说道：“你看，你是不是一个大饼，妈妈给你摘下来好不好，尝一尝大饼是啥味道。”

小浩然欣喜的拍手道：“好，吃大饼，吃大饼。”

汤良鉴笑道：“你就知道吃，来，爸爸教你背古诗。”

小丽也说道：“快，你叔叔教你学古诗呢，你快好好学习。”

小浩然却抱着小丽的脖子不松开：“吃大饼，我要吃大饼”

汤良鉴笑着笑着，突然就不想笑了。

明明就是一个月亮，有人会把它说成是“白玉盘”，而有人会把它说成“大饼”，他们的形容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结论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