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心理残疾
大年三十这天，汤军生带着一条鲤鱼、两块排骨，一小壶花生油来到了大姐汤雪梅的家。汤雪梅破旧的窑洞里一片喧闹，常玲和女儿薛婷在一旁剁饺子馅，汤雪梅坐在炉灶前烧水，薛晓利躺在炕上看电视，大家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今年的收成，议论着电视节目里的女明星有多么出名，一派祥和温馨的气象。
汤军生掂着东西，趴在窗户上偷偷地向里瞄去，并没有发现儿子汤良鉴的身影。
薛晓利发觉窗外有人，翻身一看是大舅，他赶忙穿鞋下床将汤军生请了进来。
薛婷礼貌的打招呼道：“老舅来了？”
汤军生呵呵一笑：“呦，婷婷还真是长大了，都会做饭啦？”
薛婷害羞的低下了头，常玲接话道：“再不学，以后嫁到娘家就被人家扫地出门了。”
汤雪梅接着说道：“年三十儿了，你不在家来这儿干啥？”
“我，”汤军生将鱼肉掂起来展示一下：“我来送点吃的，过年了，吃点好的。”
薛晓利憨厚的笑道：“舅，来就来吧，还拿啥东西呢，咱自家人客气啥。”
他抽出一根烟递给汤军生，汤军生摆摆手指了下喉咙：“发炎了，不抽。”
汤军生把东西放在墙边，坐在炕边伸头向后面瞄了下：“良鉴那小子呢？”
“出去了。”汤雪梅将一根粗柴扔进火灶里：“这两天跟刘大哥走的近，天天吃了饭就跑到他家院子里下棋了，两人玩儿的还挺上头。”
汤军生沉声说道：“姐，你让他干点活，不要惯他，再惯就懒的不行了。”
他又向薛晓利说道：“晓利，你去哪儿干活叫上他，让他吃点苦头，生男得”
话还没说完，汤雪梅接话道：“就你打成那样，绑了个石膏带满脸黑青，你让他干啥？一提到这儿我就来气，这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啊，那你就往死里打了？”
薛晓利说道：“舅，良鉴在这儿你就放心吧，家里没啥活儿，就让他在这儿住吧，回去跟俺妗妗也要吵架。你看他这两天能吃能笑了，前两天整天闷在屋里不说话也不吃饭，真个能把人给愁死。”
“不吃就饿着，饿死他！”汤军生厉声否决道。
汤雪梅听到这句话，忽的一下站起来生气的说道：“你可闭嘴吧，就是个狼崽子，也得给点奶喝！你呀你，真是没法说.”
窑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汤军生盯着不断闪烁的电视画面，沉默半响后起身说道：“我走了。”
薛晓利开口想要挽留，母亲汤雪梅却紧紧盯着他，他低下头跟着汤军生走出窑洞，无言的目送汤军生的背影消失在院前的山坡上。
汤军生慢悠悠的走下山坡，他本来是很愉快的前来大姐家报喜的，此刻的心情却一片糟糕。
算上汤良鉴，汤家四代为农没什么出息，到汤军生这里，能一举摆脱煤矿工人的身份成为小领导，这应当是家族几代人中最为出彩的一段历史。
汤军生很是自豪，他本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姐令她扬眉吐气一次，可消息没报成，反倒招来一顿训斥。
他思来想去，心中憋闷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没有亲眼见到儿子汤良鉴。
他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儿子的伤情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若是真的延误治疗落下残疾，绝对能让他悔恨一辈子。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下了山坡，向路旁的小土丘上看去，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平房矗立在那里。
那是刘本天的小院，新修的一层小平房。
汤军生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儿子一眼，那间小平房的门突然开了，一老一少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他赶忙躲在一棵大树后，偷窥着院里发生的事情。
汤良鉴走出门来，他面部的淤青已消退大半，远远看去与平常无异，只是头发剪短了，短短的寸头显得他更有精神。
他捧着石膏单臂，向刘本天微微躬身：“爷爷，别忘了来窑里吃年夜饭啊。”
刘本天呵呵笑道：“忘不了，今天输了两场棋，黑夜还得补回来，你先去，我拿上棋盘紧随其后。”
“好！”汤良鉴一咧嘴，正中的大门牙黑洞洞的很有喜感：“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刘本天摆摆手，汤良鉴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小院。
汤军生赶忙缩紧身子，生怕汤良鉴发现自己在树后。
汤良鉴什么也没发现，哼着曲子离开了小院。
站在门口的刘本天轻轻咳嗽一声：“小汤啊，躲什么呢？出来吧。”
汤军生从树干后探出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刘，刘老，您发现了”
刘本天慈祥的笑道：“来看儿子的吧？看就看嘛，怎就跟做贼似的。”
“嘿嘿。”汤军生有些局促不安，他站在原地低头说道：“我看你俩聊得挺好，就，就没有出来。”
“你呀，跟儿子多笑笑什么事儿都没了。”刘本天说道：“良鉴这孩子不错的，稍加引导能成大器，要是像你这么管教，正常的孩子也变得不正常了。”
“你看他前几天刚来的时候，浑身是伤，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你再看这几天，突然变得活泼好动起来，好像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从没发生一样，你不觉得怪吗？”
刘本天的这个问题揪住了汤军生的思绪，他想了下答道：“他就是这样啊，打一顿就好了，打一顿就忘了。”
“唉！”刘本天深深的叹了口气：“小汤啊，你这样的方式是不对的。要说一个小孩挨了打不记事我能信，良鉴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挨了打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这绝对不正常。”
“啊？您，您是说良鉴不正常？”汤军生诧异的长大了嘴巴。
刘老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心理学上有种病，叫多重人格症，我推测，良鉴已经具有了多重人格的趋向。”
“啊？那是啥病啊，严不严重啊？”汤军生一下子紧张起来。
“莫急莫急。”刘本天继续说道：“说是病，其实也不是病。多重人格症就是一个人拥有了一个以上的人格，通过切换不同的人格，以适应不同的环境，这是一种自发性的心理保护行为。他面对你时，自然的退缩恐惧人格；他面对你姐姐，则表现出要强开心的人格。”
“你没有发现吗？当谈到你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颤抖恐惧，进而不自觉的亢奋，发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