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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俱往矣

第一百五十八章俱往矣“我名姜菀人。”

“姜菀人?”殿外裴夫人恰恰进来听见,喃喃一句,“你是姜菀人?你是太后……先皇后,你是先帝朝皇后家里的那个庶姊?”

先帝朝姜氏家里,隐约听闻先皇后是有一名庶姊,只是不大爱出来走动,裴夫人且是听过。

只是,眼前这一人,大家巴巴称好几年太后娘娘的人,真的不是武皇帝的皇后姜燕合,而是姜菀人?

“哼,”姜菀人懒怠搭理,眼风都不给裴夫人留一个,“我最厌烦见你,少时你来家中做客,赖好见过两回,就怕你瞧出端倪。没成想你是个没记性的,从头没认出我来。”

是呀她们是一辈儿长成,各自嫁人做夫人、做宫妃之前,也是你访我、我访你笑闹在一处的小娘罢了。三十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竟然没认出她并不是故人。

裴夫人张眼瞧姜菀人,兀自怔怔,前头穆涵不耐,阖殿全都立自由站立,只有他满含屈辱押跪在地,他向姜菀人道:“早知你是李代桃僵,早将你逐出长信宫,”又大笑数声,“怎么,你的死鬼姊妹竟没熬到今天?你野雉也企图显凤凰羽?”

有一刻,姜菀人没言语,一旁李荼再忍不得的,两步飞起一脚蹬在穆涵面上:“老贼!住口!”

这孩子,下手,下脚没个轻重,穆涵半剌面皮迅速胀肿,唇间一线鲜血泯出来,脸憋紫红地咳嗽,冒出来鲜红的血,口中又吐出两枚东西,落到地上仔细一看,是两枚和血的牙。

“阿荼,”姜菀人唤一声,“别脏了鞋履。”

她向前一步,神色一如既往地峻厉如刻,只是不明显地,她指尖微颤双肩难平。

那不是胆怯带来的瑟缩,而是大仇得报带来的战栗。

她开口:“你等,知道燕合死时身量有多轻?我一臂可抬抱。”

她身边李荼扭过脸不忍听,阶上李郁萧神色也一痛,成年女子,即便身材再娇小,那也不能一只手抬起来,这份上恐怕肌理消磨只余一把病骨,一旁穆庭霜手上紧握,无声地劝慰。

姜菀人接着道:“她素来身强体健,如何落到这般田地?”她说话不开口,两片薄唇紧紧抿着,发出嘶嘶嘶非人似的声响,“她是,怀着身子舟车劳顿,先是忍痛与夫君分离,接着被迫告别长子,一个人关着待产,接近幽闭,分娩当日接到夫君身死的噩耗,刚产下的幼子又被夺走,忧愤交加,血崩不止!”

“她是,”姜菀人目光如刃射向穆涵,“活生生血尽身亡!穆涵!你为防我母家坏你的事,先矫诏杀我全家,若非我外出探亲逃过一劫,焉有命在!你又怕燕合在宫中根基深厚阻你成事,又不愿担一个谋害先主遗孀的罪,不肯痛痛快快杀她,变着法子生生将她折磨至死!”

“姨母,姨母,”李荼眼中含泪,“别说了别说了。”

不单是李荼,殿中皆惊惧不平。

裴夫人是生育过的人,最能知道十月怀胎的不易,乍然听闻先皇后孕中这些经历,骇得倒退三步,若非黄药子在旁扶一把险要跌倒。

穆庈雪也是满目不忍,不忍之余冲穆涵怒目而视。

韩琰擒穆涵的手上力道更重三分,也是愤愤不平。

阶上穆庭霜一手悄无声息扶上李郁萧腰背,缓缓捋动,李郁萧回首摇摇头:“我没事。”说没事随你,穆庭霜手上没松,一直一直握着捋着。

姜菀人抬起一只胳膊往穆涵面上指:“穆涵,你是提早十几年定下的死法。我会求陛下给你放血,一面放血一面使人看顾伤处,绝不叫你伤口染疮,管叫你临闭眼前,”姜菀人颤声道,“身子里头不留一滴脓血!”

她说到绝处,张口笑道:“哈哈哈!你去死!你也鲜血流尽去死,苍天饶过谁,穆涵!你必要如此死法!”

“太后,”李郁萧给李荼打眼色,叫扶着人,“请放心,他不仅要放血,还要每日押在姜氏牌位面前跪拜赎罪。”

“好,好……”姜菀人胸口起伏口鼻粗喘,似乎一番当面指认耗尽她的力气,扶李荼一只手只是力竭。

她的脚边伏的穆涵,无以反驳,或是想反驳但口鼻翻着冒血,一句话说不出,先前再是不服再是愤恨,听见这放血的死法,还硬气?眼皮和嘴皮翕忽不止。

“此一条人命算罢,”李郁萧请太后先回宫歇息,又嘱咐阿荼去看着,大悲大喜可是烧着人心火熬油,穆涵眼看伏诛,苦尽甘来,咱们的人可不能有事。

他两人出去,李郁萧回握穆涵的手:“再一条命,你来说还是?”

本来想说朕替你说也可,姜燕合不是李郁萧真正意义上的娘,他听见这些惨厉往事尚且中心如煎,穆庭霜再是重生,那他的娘又不变,李郁萧怕他伤心。

可陛下这句还没问完,阶下穆庈雪蓦地开口:“臣女来说。”

嗯,李郁萧和穆庭霜对视一眼,穆庭霜下颌微含,李郁萧允穆庈雪:“你说吧。”

此时殿中只余穆涵、押着穆涵的韩琰,阶上李穆二人,另还有一个裴夫人。

裴夫人先前听完先皇后事,心怀怜悯是怜悯,可想来也是奇怪,姜燕合的事和她有什么干系,为何一定唤她回来旁听?此时听见还有“第二条命”要算,还是穆庈雪主动请缨开口,她似乎意识到是谁的命。

清算,这是要清算到她的头上。

殿中只听见,穆庈雪还没开口呢,裴夫人率先哭道:“陛下,陛下!陛下明鉴呐,他二人的生母与妾是自幼的情谊,情同姐妹,妾如何狠得下心来?都是、都是穆涵!这个冷血狠心不认人的贼囚根子,一力要将梨儿置于死地,妾实万般求情也不得!陛下,陛下明鉴!”她伏在地上再三叩首,上头李郁萧却只听见,梨儿?这名字没听穆庭霜提过,怎么他是也没听过么?不对,之前那名庇佑进宫来的良叔,说是庭霜生母的故交,怎么可能没问过一嘴姓名。

许是感他疑问,穆庭霜道:“斯人已逝,既无坟冢安其遗骨,又无牌位祭其芳魂,她的名字本无人怀念,多说无益。”

!这话李郁萧听在耳中,比先前听见姜燕合的事情还要难受,立刻一一记下,衣冠冢要给立,古人多讲究入土为安,牌位也要立,后人供奉,这边儿都信这个,不能给短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你摸我手我摸你的,阶下穆涵看耐烦,此时他口面上被踹出来的伤稍愈,终于能开口,他冲裴夫人恨声道:“贱妇!不是你在广霖之后多年无所出,惧怕我纳贵妾,因此一手抬举你的贴身婢女?”

裴夫人一脸惨惨的白:“红口白牙这怎说的!”情急之下一口啐出去,“分明是你见色起意,垂涎我梨儿多年!可怜我梨儿,花枝一般予你了!”

穆涵口中鲜血长流却含笑:“如今还妄想推得干净,愚妇,他们今日预备周全,又早几年安排姜菀人假扮太后与我抗衡,今日千钧凝于一击,一击旨在必杀,你哪里逃得?”桀桀怪笑,“好,人不是你推到我榻上,也不是你杀,可死之前□□年光景幽居在你侧院,你难道不知情?”

“她素是我的使女,住在我侧院又如何?我还护她一护,没得她在你手底下活不到生雪娘!”

“你是护她还是钳制她?”穆涵眼含嘲讽,“你面上做得贤惠大度,实际日日背地里非打即骂,稍有不顺饭食都短她的供应,真当我不知情?今日装起忠贞贤女来,给李氏小儿报信,哼,你给李氏小儿报信,还撺掇广霖内外不分,你以为李氏小儿能容你?你以为梨儿的儿子能容你?愚蠢至极!”

裴夫人还待分辨,穆庈雪打断二人的争执:“是真的?”她眼中也忍着泪,“梨……她生前果真受此等虐待?为何二兄与我分毫没听见过?”

到这地步,穆涵有什么豁不出去,他冷酷道:“一介婢女,身份低微,生出的庶子庶女有何用?将来拿出去做亲都要说我穆氏瞧不起人。庶出的儿子,不能领大任,庶出的女娘,又怎能登中宫?我与你母亲是赏你一个好出身,你不心怀感激罢了,还念起不相干的人死活。”

说到这项穆涵又不免感慨:“我穆涵英雄一世,偏一个可心意的儿女不得,老天你无眼!”说罢又自顾自念叨两句,言语神情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阶上李郁萧悄悄问穆庭霜:“他这是?疯了?”

疯了,怎么不疯,当朝判罪无以翻盘,本就耻辱,如今还要为着一个婢女的贱命和昔日发妻攻讦,如同两个市井小民一般丑陋争执,世人都说家丑不外扬,都说妻从夫如天,穆涵一辈子要脸,如今面子里子都掰开揉碎铺掷在地上。

裴夫人还在不住叩头,粉额上磕出血:“陛下,陛下,古之贤主皆明月入怀恢弘大度,妾是此次平叛有功之人,陛下才封的南阳郡主,陛下、陛下!可不能朝令夕改,不能处死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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