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秋夜
第64章秋夜
这几天王沅泽倒也顾不上为新党的未来伤怀;很简单,苏试大人回京了。王沅泽和他的小妻子庞初晖,很明显都是苏试大人的超级拥趸者,这几天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狂热之中。 “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庞初晖珍而重之地念了几遍,一脸仰慕地望着窗外,好像苏试大人一会儿就会走进来似的,“沅郎你听听!多好的诗作!”
若是本来的王沅泽,看到妻子这般重视其他的男性,本来是要猛喝二两并州老醋的。可惜这个男人也陷入了某种在后世叫做“脑残粉”的状态,两只清凌凌的眼睛发出热切的光辉,“初晖!我们是不是要下个帖子宴请苏试大人?我去和父亲说!父亲也一定开心!”
庞初晖颇觉得有点好笑,她和王沅泽当年相识并成了朋友之后,其中一个共同爱好就是跑去嘉树堂看苏试大人的新稿。
而王滂兀自沉浸在苏试已经回京了的这个喜讯之中。怎么能有像苏试这么有才的人呢!王滂几乎开心得在心中狂呼出声了。远一点的陶渊明,李太白,他够不着,可苏试他是能够够得到的!他这么开心,脸上便显现出光辉来,在庞初晖眼中便活像是一个初升的太阳般明媚可亲。
庞初晖欣喜之余,却也还没忘了其他的事——“好是好的,可是苏试大人应当是更偏向旧党一派的吧?这种时候,”她指的是新旧党正因为吕慧卿的事掐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宴请苏试大人,于我们虽然心里舒坦了,其他人却怎么看呢?”
“我管他!”王滂翻了一个很是黑白分明的白眼,“随他们怎么说嘴去!父亲大人肯定也不会很在乎这件事。”
他转身喜滋滋地去和王安磊报备去了,留下庞初晖一个人在原地默默地微笑了很久。
不出王沅泽所料,王安磊虽然与苏试政见不一,却还是真心欣赏这种人才的,很爽快地给当时还在馆舍的苏试下了封帖子。对方回得也很爽快,于是约在九月十六这天,两方在王安磊府上聚会,一是赏月,二是玩菊。
当日里王沅泽穿错了衣服三次,鞋子穿反一次;庞初晖失手打碎杯子两个。夫妻两个相视一笑,脸红红地去见苏试了。
苏试是个什么样呢?苏试是个颇奇怪的男人。乍一看去,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以至于王滂微妙地都有点失望了。但是只要稍稍再停驻一会儿,就会发现苏试的神情与众各别。他的一对有点忧郁的黑眼睛以全部热诚直视着你时,你在那双眼睛里能够看到,一个星光璀璨的宇宙。
以至于宴后,王安磊叹息道,“可惜子用非我道中人。”
苏试大笑,“荆公不必如此。虽然下官难以完全赞同荆公的政见,然而下官却也觉得,荆公是个难得的磊落之人,若蒙荆公不弃,下官也希望能和荆公结交。只是荆公,”他忧郁的神情又回来了,眼睛里满是真诚和担忧,“荆公有时像个少年一样呢。”
“此话怎讲?”王安磊饶有兴味地看住他。
苏试继续道,“荆公的少年气,也是下官欣赏荆公之处。然而荆公已经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的这个特性,也可能反而妨害了您。”
这回哈哈大笑的是王安磊了,“子用,子用,你这话老夫记下了。然而子用便不像个少年郎了么?”
苏试微笑起来,眼角里堆起了柔和的笑意,“有人说过,下官是满肚子不合时宜。对荆公说这话,原是下官唐突了。”
这时王滂和庞初晖也赶上来,两夫妻很是热切地盯住了苏试,可是半晌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反而把两张年轻的脸儿憋得通红。
王安磊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骄傲地对苏试说,“子用莫要笑话这两个孩子,他们平常都喜欢读你的诗作,今日猛然见到本尊,太过兴奋,反而都不会说话了。”
“荆公有此佳儿佳妇,真是大幸,”苏试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人才出众,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欣赏来,“今日既是有缘,下官便献个丑,赠荆公一家一副书幅吧。”
王安磊心里在暗爽,因为苏试很真诚地夸奖了他这一对儿子和儿媳,嗯,其实他不会对外人说,他心里也觉得这两个孩子相当不错,非常不错,“怎么会呢?子用的书法和文采,可是天下闻名的。”
于是有下人捧着纸墨上来。苏试也不犹豫,略一思索,便挥毫写下: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好!”见那字浑若行云流水,放浪恣肆,饶是一生谨肃的王荆公,心头也是欢喜的。
而一旁的夫妻两个,早就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自己对苏试的崇拜了——古人虽不可追,而今人就在眼前,这等好事,居然教他们逢上了!
两个人心里都已经美出繁花万顷来了。
苏轼呵呵一笑,就此告辞。
王沅泽睡下以后,庞初晖还有点激动得难以言表。她见到了她最喜欢的诗人、大才子,怎不激动万分?
然而,还有一事,也挂在她的心头。正如那皎皎明月旁侧的一点乌云,虽然细小,但终究是在的。父亲庞元央前几日告诉她,宜州之事,肖钰已经查出了个子午卯酉:虽然农智高当年叛乱,波及诸府州县的蛮族,然而宜州那一拨蛮族,却确实是无辜受戮的。当地还有几个城寨的遗民,证实了这一点。
然而,蛮族就是蛮族,吕慧卿也很可能做点翻案文章的。要怎么才能扳倒吕慧卿呢?毕竟对方也是老奸巨猾,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若是反被他打了一钉耙,却是不美。
而且不可让他发现,是自己和父亲联合了旧党,在这边筹谋着要致他死命。否则,一个不注意,他便可能在公爹和沅郎面前陈情,到时又该怎么办?
不过据说,司马亮已经掌握到了此案的关键人证。
“也该是联络司马亮大人的时候了啊……”沉睡之前,庞初晖对自己说道。
这里没有新党和旧党,只有敌人和盟友。
作者本人有一位旧友,是苏轼大人的脑残粉,曾慨然言道:“恨不生同时,****读新稿!”
想到此处,无限感慨,现在天寒露重,也不知道那位旧友在武汉怎么样了。谨以本章写的苏试脑残粉夫妻二人,向她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