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梦魇
第63章梦魇
小孩子的话音刚落,他便受了他祖母一记极响亮的耳光,“圆儿,你说话,可要讲证据!这话是在败坏你珠姐的名节!若你是在瞎说,我便揭了你的皮,也不算冤!” 于是圆儿吓得大哭起来,“昨天圆儿喝多了水,半夜想尿尿……就在井边上!我不是在说谎!那个大哥哥走过来,绿色衣服……”
幼童的话语颠三倒四,大家却听得心明眼亮。魏珠娘气得满脸通红,偏对方是自己的表弟,她不能拿圆儿怎么样,便开口了,“圆儿是个小孩子,想是看错了也是有的。珠娘昨日并不曾出门去。昨日父亲出外喝酒赌博,珠娘想着家计无望,在家里躲着狠哭了一场,眼睛还是红肿着的……父亲大概二更时分就回到家中了,我服侍父亲睡下,然后才回到自己屋中。不想第二天一早,父亲便……”
“大约是吃多了酒,半夜起来酒还没醒,然后一个不慎栽到井里了……可怜见的珠娘……我家那死鬼当初便是这般……”一个妇人拭泪道。
委实,昨日魏珠娘一天不曾出门去,邻里们没有看到她,还专门使了一个妇人过去看看她的情况。这话倒是真的;苏试在想。然而圆儿的话,也不能简单视为孩子言语。他会看错自己的表姐吗?
想到这里,苏试便开口了,“诸位,听在下一言。魏昌之死,已经不能视为意外,他是被人杀害的。在这里的邻里们都是本案的重要证人,却也可能藏着奸恶的凶犯。”他使了几个捕快过去,让他们搜查魏家及魏家周边,然后才再次开口,“魏珠娘,我且问你,照你这般说法,那么最后一个见过你父亲的人,当是你了?”
魏珠娘颔首,薄薄的嘴唇上扬起令人心悸的笑意,“这么说,大人是在怀疑我珠娘弑父了?”她眼里的慌乱和绝望一逝而过,留下来的是,是不知道为何殊为坚定的什么,“既如此,我也不必大人审了,不如一头撞死在先父灵前,在阴间谋个父女囫囵!”说罢一头向堂中的棺木撞去,几个邻家妇人忙去拦她,她的额角却还是缓缓流出了鲜血。
于是邻里们都用了责备的目光看着苏试。苏试也有些不忍,然而还是开口了,“你正经历丧父之痛,这时说这个,确实有些伤害你了。然而我只需要你解释一个问题,”捕快这时过来了,沉默地递给他一把钢钉,“这把钢钉,原不是闺中该有的东西,却为何在你的闺房中发现了?”
魏珠娘睁大了眼睛看那把钢钉,没有说话。
“你父亲魏昌的死因,固然是落水不假。然而仵作在他颅中发现的钢钉,你又怎么解释?”
事已至此,魏珠娘反而笑了起来,有点凄凉地抬高了头,“大人,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在前天夜里伺候父亲睡下时,觉得父亲终日赌博吃酒,不务正业,这个家实在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我今年已十九岁,也是个老姑娘了。所以,觉得还不如死掉算了。我便回房拿了一只钢钉,找准缝隙,钉进了父亲的头颅。”
“或许是父亲吃酒吃得太醉,睡得很沉,他没有什么挣扎。然而钉下第一颗钉子之后,我便真真切切地怕了。我这是在弑父,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所以,我也只好逃回了屋中……”
“然而你表弟说的事情,又如何解释呢?”苏试皱着眉道,“他说曾经看见你半夜与一个男子在井边,这可是真的?”
魏珠娘的脸色陡然变了,“那一夜里,父亲最后失足落入井中,而我躲在家中,承受着百倍的罪孽……怎可能还和男子私会!”
她摇摇头,扬起脸,“其实,大人不知道的。一旦给父亲治丧完毕,我便也是要一了百了,去阴间向父亲告罪的。而现在——”
她把不知何时就藏在袖中的刀子,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颈子。
从此,魏家算是真正地绝了户。李三娘一面送苏试出这一街区,一面哭得伤心。不管怎么样,她曾经和这一家的弟弟订了亲,又和这家的哥哥有过私情,还曾经热心地帮这家的女孩子介绍过丈夫人选——然而尘归尘土归土,他们都去了。
之后善后的事情有开封府来的人去做,苏试毕竟是客居京中,暂时没有什么权力。然而……他想到“宜州”这个字眼,心中一凛。他也看了邸报,知道近来朝中的波动,正是由这个小小的偏远的宜州引起的。眼前的这个妇人,不知道会知道什么,“李三娘,当年魏昌去了宜州之后,为何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李三娘回过神来,惨然一笑,“因为魏盛死了啊,那个活该早死的……后来魏昌有一次在我这儿吃得烂醉时,曾经说过,当时自己腿上让蛮人砍了一刀,眼看着见了阎罗,还是魏盛挡在前面与那些蛮人相搏,最后给蛮人害了的。”
那么他腿上的伤,是蛮刀所斫了?苏试想,又问李三娘,“那,魏昌是否和你说过他们作战的地方?”
“怎么没说过,那老不死的日里夜里吃醉了,嘴边都叨着这几个字,”李三娘道,“金城寨,我若没有记错的话。”
苏试听得一震。金城寨……不就是那个邸报上说明了可能是被屠了寨子的地方么!
李三娘犹自絮絮叨叨地道,“大人,这说来也奇怪了,这两日里魏昌比平日看起来还不安分许多。先是说什么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那****最后一次来我这里吃酒,竟说什么‘大限将至’……大人,魏昌总不会是知道了什么,结果被灭口了吧?”
苏试猛地回过神来,“李三娘,事关重大。今日你与我说的这些,今后一个字也不许再往外吐了。否则,你也当有性命之忧。”
李三娘颔首,两人一时无话。最后还是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用粗布包着的东西,递给苏试道,“大人,三娘不懂大人们的事,却知道事已至此,也不是三娘能够提着凶犯的头发来见大人的状况了。这包东西,请大人收着。原是魏昌那死鬼送到我这里保管的,今时今日,拿着这东西,我也觉得烫手……还请大人收着当证据使吧,我知真凶也不是珠娘那丫头,必定还有别人……”
等到回到馆舍,苏试才拆开那个布包。
里面只有一把上面还有陈年血迹的蛮族牛角刀,还有一只蛮族女孩子常戴的银耳坠。
这是为了做什么呢?苏试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