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材料是蛇的羽毛（11）
原材料是蛇的羽毛（11）
风在耳边刮过，库库尔坎飞得很高，但有着鹿皮遮住她的视线，她无法四处张望，低下头，有限的视线里同时只能看见他覆盖着艳丽鳞片的脊背。
看不见，姜恒就不会害怕，库库尔坎咽喉里的心脏不会怦怦直跳，他们在云间平稳飞行。
姜恒能感觉自己轻盈的裙尾正在风的设计下艺术性的飞舞与覆盖在头顶垂下的遮去面部的鹿皮一起，在风的作用下，演奏轻盈与厚重的乐曲。
因为带着姜恒的原因，库库尔坎飞得并不高，至少与先前几次相比是这样的，地面是的人们擡起头还是可以在云间窥见他的身影。
在向伊什切尔的妇女岛靠近的人们擡起头，立刻瞪大了眼睛，伏在地上：“库库尔坎——伟大的风神……”
库库尔坎很快就飞到了。
姜恒感觉到他们在降落，这种类似高层电梯升降得感觉令她有点耳嗡嗡、晕乎乎，落到地上，库库尔坎解开自己缠绕在她身上的蛇尾，就像在抽礼盒上的红色丝带，小心翼翼，还不忘用尾巴尖撑了撑她的后腰，助她站稳。
库库尔坎变回了人形，贴近，他的手指触碰鹿皮的底端，将它揭开。
羽蛇看着姜恒鹿皮半遮的脸上乌漆漆的发丝凌乱地贴着，那双眼睛一时雾蒙蒙。
“有发带之类的吗？”姜恒很快恢复了清明。
库库尔坎解下腰间的一条赤色的缎带递过去，姜恒拿着它理起头发。
血冷尸白的纤细手指插进她的头发中，胡乱抓着、顺着，她想将头发盘起来，可它们太长了，只能放弃，拢起发丝，掠过她的耳后脖颈，全部的头发都被整理到一侧边被缎带缠了几圈，又松又紧地系着。
她揭下库库尔坎一直揪着的鹿皮，将它递了过去。
姜恒擡眼看着眼前垫高的神殿，它那雕刻着繁复图腾的门户大开，里面有什么呢？在外面看不清，那莹莹白光如同马赛克将里面遮得干净。
“走吧。”
他们并肩走上石台阶，走进神殿，姜恒一时以为自己来到了纺织工厂。
各色花色的兔子人似的盘坐在铺着毛毯的地上，腰腹间绑着背带织机，长耳朵垂下，搓着一团小光球，撚出莹白的线，毛绒绒的前肢将这些线串进纺织机中，兔爪动动两根纺织机上的木片移动，纺织机吐出布片。
兔子们都向他们看过来。
看见库库尔坎，兔子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粉鼻子下的三瓣嘴露出门牙，发出喷气声音，伸直或盘起的脚板击打起地面。
“砰砰——”
一台巨大的背带织机摆在正中间，尾端挂在神殿的尽头拉出长而大的缎匹，这缎匹发着白光，姜恒看不清上面的繁复图案，一头黑棕色头发的女人趴在上面打瞌睡，听见声音擡起头。
这是位青春靓力的女郎，密褐色的皮肤，手臂上点着斑点，最奇异的是她的双眼，瞳孔里是两颗星星的形状，她看见库库尔坎的那一刻立即就皱起了眉头。
库库尔坎更什么也没有感知到一样，拉着姜恒在兔子们的演奏曲中向她走近。
她的眉头更紧了。
在姜恒还在感叹，真想像他这样活的时候，库库尔坎已经踹飞了三只跳起的兔子，躲避所有路过兔子神出脖子试图来上那么一口，然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伊什切尔，帮帮我。”
他变化回半人半蛇，只不过是上面是蛇头。
伊什切尔这才放松，她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巨大的钳子上，她挥挥手召唤出一朵云彩，站在看起来就甜的云朵上，捏着库库尔坎的下颚，将那把巨大的钳子伸进他的喉咙里。
姜恒看着就觉得恐怖。
钳子只剩四分之一，伊什切尔还在喉咙里搅合，粗暴得就像清理河滩。
库库尔坎都翻起白眼了，伊什切尔才将镊子取出来，随着一起出来的还有姜恒那插着一根鱼刺的心。
姜恒终于看见了那根莫须有的鱼刺，那根刺长得很比库库尔坎的手还长一些，骨白色微微弯曲，难怪这些年总是插得她觉得很疼。
光看着她就能想像出它扎进肉里的细微咕噜。
心脏被放在库库尔坎的手上，姜恒伸出手抽出那根刺，触手便是湿润的，还带些温热。
姜恒恶心地将鱼刺随手一丢，拿过的两根手指在裙子上磋磨。
她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要想的太多了。
伊什切尔拿过了心脏捏了捏，比大象跳动还要缓慢的心跳，受到刺激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将那颗还在滴着粘液的心递了过来，“你想变回人类吗？”
姜恒猛地擡起头，盯着那双眼睛斩钉截铁道：“不！”
她又重复，“绝不！”
伊什切尔不解：“为什么，只要将这颗心装回去，你就不再苍白。”
“谢谢不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姜恒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是白得骇人。
伊什切尔歪歪头，她沉默片刻，眼睛又亮了亮，“可你还没成为过母亲，只要变回人，你就能再次拥有成为母亲的机会。它会像小羊糕一样依偎在你怀里，你会……”
“然后它先吮吸我的孚乚头，吞下我的养分。我受到激素控制，掉发、涨女乃，对吗？”姜恒冷下脸，打断她，“这还不说我会被占据的时间和精力。”
“我已经有孩子了。”她从袖子中拿出自己的设计稿，就像当初拿着它们向父母近乎宣誓那样，“我的作品会是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姜恒发现自己的心下起了大雨，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平静，而不是像一只淋湿的狗尾巴夹在双股间，哀哀地咆哮。
“我真的不明白，那么高风险的事为什么会是好事。”
正如父母听完后生下了足以成为她儿子的弟弟，对面的伊什切尔也正在变成凶猛的老虎。
姜恒倔着脸，“况且你有像这个世界的女人们那样生过孩子吗？未能达标的卫生条件，巫医结合的医疗，森林里还有可能随时窜出野兽妖魔，她们随时会丧命，你的赐福杯水车薪。忘记了，她们这么艰难生下的孩子还可能成为献祭的祭品。”
伊什切尔被激怒了，她就如长发公主切下青春魔法的头发的女巫那般变化，头发不着柔顺如雷霆击过的茅草般炸起，光泽的皮肤卷上一次次褶皱、松松垮垮，变得暗淡浮上褐色的老人斑，青春不在，嘴巴瘪下来，薄薄的，眼袋却鼓出来，重重地向下垂，那双眼睛被垂下的眼皮遮去一半，她佝偻着背，化作老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