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海上狼烟

老卒周沧，虽然已经是一条掉毛的老狗了，但仍旧露着爪牙，看守着大明朝的东海大门。破晓之时，刮起大风，他没有进入狗窝躲藏，接着又是暴雨，他仍旧傲立于外头。

到了中午，这才饥肠辘辘，狗窝里有个铁盔改成的锅子，该是他平日里用来熬煮食物的，但他没有去烧火。

戚英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一个岛礁，平日里该是没有补给的，朝廷甚至早已忘记，还有一个老卒在这里坚守。

他没有薪饷，没有月米，甚至无人记起，就算死了，也未必有人能发现。

他只能靠着捡拾海上的浮木来烧火，一点点积攒着，或许很长时间才能吃一顿熟食。

眼下他更不能烧火做饭，因为那些积攒起来的柴火，他要用来点燃海上的烽火，给沿岸的巡防营示警。

他扯下挂着的小鱼干，用力地咀嚼起来，他的牙齿已经没几颗了，嚼了一会便满口是血。

戚英便只是晾在一旁，任由风吹雨打，如此捱过了白天，到了傍晚，月亮便从东边升起，与西边的落日争辉。

眼看周沧终于要坚持不住，月亮的轮廓光影之中，出现了一个黑点，而后渐渐变大！

“果然是倭贼！”

八幡大菩萨海贼旗迎风烈烈，倭寇船劈波斩浪，正朝着这边飞速前行，如同在水面跳跃飞翔的箭鱼！

周沧没有半点迟疑，颤抖了一整天的手，此时稳健如石，取出火镰，打着了火绒，而后吹起火焰，将岛礁上所有的柴火都烧了起来！

他又取出一个袋子，不断将青灰色的炭投入到火堆之中，火堆顿时升涌起滚滚的黑烟！

戚英只消看一眼便知道，这些炭是周沧从死掉的大鱼肚子里掏出来的粪便，晒干了之后便能当牛粪一样来用，能够制造浓烟！

此处虽然是近海，但海岸上的烽火台，未必能看到这股狼烟，饶是如此，周沧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八幡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到甲板上的人影，周沧取出甲包，将藤甲穿在了身上，郑重地戴上了插着红羽的尖头兜。

穿戴完毕，他又取出一个螺号，用尽力气吹了起来！

“呜……”

“呜……”

“呜……”

螺号充满了悲壮，就好像死神在他的头顶，敲响了丧钟，又像是他向阎罗王发起挑战的号角！

他将螺号放了下来，举刀走到了戚英的身边，这是从昨夜抓住戚英之后，他第二次将目光投在戚英的身上。

他的腰刀保养得很好，仍旧寒芒四射，他用浓重的淮北方言说。

“杀一个保本，再杀一个就是赚，爷爷就先拿你祭旗！”

戚英自是听得懂他的话，但他并不认为周沧会这么做，即便他就要死了，也不可能残杀手无寸铁之人。

原因无他，即便全世界都遗忘了他，他仍旧没有忘记自己是大明的兵，他仍旧愿意守护大明的海疆，他仍旧是一个兵！

果不其然，他的刀高高举起，咬紧了牙关，终究是迟疑了。

正在这节骨眼，八幡船已经逼近，倭贼抛出了勾爪，班碇手下了锚，诸多贼子便纷纷要跳上来！

“果然有官兵！快！先灭狼烟！”

倭贼们显然也是冲着狼烟来的，有人丢下木桶，便要去抄水灭烟，另外的人则朝着周沧涌了过来！

周沧若没有着甲戴盔，未必能被认出来，亦或者他没有点燃狼烟，也能够逃过这一劫，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倭贼们抽刀出鞘，周沧却比他们更快！

腰刀挥舞，如同泼洒出一把碎银子，老狗周沧终于露出了他仅剩的爪牙！

一刀出去，倭贼拿起铛钯来格挡，“当”一声迸出火星子来，周沧欺身而上，复一刀，倭贼的足具顿时被斩开，缝线崩断，叶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好个凶猛的老贼！”

倭贼嘴上叫嚣着，但毕竟是贼，对官兵有着与生俱来的惧怕，他们虽然渐渐围拢，却也生出一些忌惮来。

“围定了撒网！”

倭贼也不是蠢人，欺周沧老弱，也并未放箭打火铳，只是与他缠斗，甚至没有近身，才不消一会，便耗尽了周沧的力气。

有人突然撒开渔网，便将周沧给生擒了下来！

周沧被罩在渔网里，也是老泪纵横，面对着北方，大声咆哮起来。

“不退！不退！不退！”

戚英听得此言，也是满怀悲怆，而周沧已经横起刀刃，要自刎殉国！

戚英急了，如岸上的鱼儿一般扭动身子，腰身如虾，双脚便朝周沧蹬了过去！

“留活口！”

戚英一声大喊，也把倭寇给惊住了！

“是你？”

“大王！是他是他！是那个逃走的奸商！”

众倭贼总算是认出了戚英，毕竟戚英头上戴着的，正是八幡船倭贼头子的半截鹿角盔！

那矮胖的倭贼头子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手底下的倭贼已经将周沧制住，夺下了他手中的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