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老板气度

归阿树虽然没想到放出消息的会是戚英，但他是江洋大盗，不消多久，肯定能想通其中的道理。在这海面上做买卖讨生活，拼的不是船有多大，拼的也不是人手有多少，手底下的人又有多么凶悍好战，拼的只有一样，那就是脑子！

做贼是门技术活，没脑子的只配拦路抢劫，呼呼喝喝，永远无法成为大枭雄，最终会落入法网，剩下还没被抓捕的，那可都是有脑子的了。

之所以一开始自报家底，说是官军，临了又说是弃卒，是因为戚英不想让这些人完全掌握自家的底细。

只有看不清楚，保持足够的神秘感，让人无法拿捏到你的底气所在，才能让这群虎狼心生忌惮，否则会被人一口吞掉。

最简单的例子，看看琼花楼的规矩就知道了，能住上三楼的，不是你有多大势力，也不看你花了多少钱，而是你愿意将真实信息交给琼花楼。

不让对手掌握你的虚实斤两，这是最基本的手腕，无论在官场，还是在贼窝，都是通行的一个道理。

为何戚英抛出他们是弃卒的消息之后，各家就愿意来主动接触了？

因为这消息说明戚英等人终究是贼，而岛上各家无论虚实底气如何，说到底还是贼。

与官兵相比，他们更喜欢跟贼做生意，到底还是跟贼更容易做生意。

须弥岛不是没有遭遇过和谈又翻脸的事情，这么些年来，这种事反复上演，可最终还是没能顺利诏安，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事件的最终走向，官是永远不会和贼达成交易的。

若戚英等人一直宣称官军的身份，要么被很快打发出去，要么很快就会被人一口吞掉，不会有第三个下场，更不会有好下场。

而倭王大败于蛤蜊港的消息，就是投入热油锅的一把火炬，催生了各家的恐慌。

这等情势之下，他们急着来见戚英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琼花楼必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也果不其然，只是在房中等得这么片刻，女掌柜又带着使女上来了，今番却是给戚英带来了朝食。

“掌柜的可真是勤快啊，李某人宾至如归，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现在吃朝食会不会早了些？掌柜的想见我，直接进房来就好，何必搞这么多花样？”

女掌柜咬了咬嘴唇，只是到底是忍受不住戚英的“轻薄”语气，直言道：“想见你的不是我……”

“那你可以出去了，都出去吧。”

女掌柜一脸气恼，但最终还是退出了房间。

戚英将白发鬼戴上，转身面对房门，趺坐于矮榻之上，倒了一碗茶，轻轻推到了客座前。

“让你的狗子也出去吧。”

声音清亮，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却又字字如刀，仿佛直接响起于戚英的脑海之中。

房门外，一女子亭亭而立，身穿白底的黑衫，颇有些武当弟子的意思，不过头上却结着繁复的发髻，披着彩羽纱帽，戴着一张红色的面具。

这女子与戚英一般高矮，出类拔萃，道袍遮掩不住一双长腿，如同高傲的鹤。

话音未落，归阿树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短刀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呐，谈事情可以，骂人就不对了，我也没把掌柜叫做狗子吧？这可不是做生意的姿态哦……”

戚英淡然调侃了一句，因为他知道，女掌柜终究只是掌柜，眼前此女，才是琼花楼的主人！

对方却没有拿眼去看肩膀上的刀刃，一道绿光毫无征兆地从她发髻激射而出，飞向了归阿树！

归阿树手起刀落，一条绿色小蛇被斩成了两截，落在地上，仍旧在扭动着身子！

然则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那绿蛇扭动了一阵，竟是渐渐变成了两截草绳！

“哟，井绳化蛇，有点意思啊……”戚英嘴上虽是奉承，心中却不为所动，因为大明朝风气靡靡，民间多奇人异士，勾栏瓦舍更是龙蛇蛰伏，井绳化蛇这种伎俩，也并不少见的。

女子走进房间来，一股子幽兰之气扑面而来，清淡典雅，仿佛晨光从绿叶中催生出来的第一缕气息。

戚英眼见她要跪坐在客座上，便敲了敲桌面：“慢来啊，我兄弟姓归，不是狗子，这个事情，他计较，我，也计较。”

“只要生意能做成，是乌龟还是狗子，真有那么重要？”她到底是坐了下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戚英的语气冷了下来：“不重要？我说你是母狗，你还会跟我做生意么？”

红色的面具歪着，她的眸光直视着戚英的眼睛，而后突然趴了过来，凑近了戚英的耳朵，叫了两声。

“汪！汪汪！”

戚英只觉得耳朵一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看向了归阿树，后者嚼着槟榔，收刀入鞘，朝戚英说了一句：“小爷，你今番可碰到对手了……”

如此说着，他便走出了门口，甚至将房门都关了起来。

戚英依稀听到归阿树有些幸灾乐祸的嘲笑：“入娘的，这世上竟还有人比咱家小爷还要没脸没皮！”

女子回坐到了客座上，就好似适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戚英干咳了两声：“不知老板该如何称呼？”

女子回答曰：“我叫姜许负，不是老板，是庙祝。”

“江河湖海的江？”戚英倒有些惊诧，虽然她穿着道袍，但没想到是个庙祝，琼花楼这样的地方，老板竟然是个庙祝？

“姜还是老的辣的姜。”姜许负笼着双手，端坐着说。

戚英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又当庙祝又开窑子，这就有点意思了，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