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海上琼花
须弥岛的繁华程度超乎想象,这岛上竟是建造了极度完善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即便到了夜晚,也灯火通亮。沿途走来,岛上全是寻欢作乐的海贼,喝醉的贼人随意躺在路边,早已被人扒光了衣服,半颗铜钱也没剩下,唯独抱着一柄刀,就像守着最后希望的孤儿。
沈晏洲将戚英等人带到了一处三层的竹楼前,朝戚英等人道:“这是琼花楼,岛上最大的寨子了,诸位留宿此地,必是流连忘返的。”
也不消多说,弟兄们早已看到了楼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姑娘与客人们浪荡的笑声裹挟在脂粉香和烈酒气从里头弥散出来,骨子牌敲得天响,打碎酒碗和桌子的声音,叫骂声,以及赤条条被丢出楼外的闹事者,眼前这一幕幕,仿佛在告诉弟兄们,这地方简直就是他们的梦境。
“沈统领是个妙人!上道!”弟兄们竖起大拇指称赞着,提了提腰带,搓着手便一头撞了进去。
戚英只是留在外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座楼,便好似这楼里是另一个世界,住的都是生禽猛兽,脚步也变得谨慎。
“李兄,你这身行头不如先脱下来?”沈晏洲到底还是将心中顾虑问了出来。
戚英却洒然一笑:“无碍的,若连这点事都要忌讳,还如何在海上行走?”
沈晏洲也只是苦笑一声,不再理会:“那诸位可就自便了,李兄也先洗洗风尘,好生耍一耍,明日我再过来与你详谈。”
沈晏洲是个心机深的,知道戚英必然有正事要做,否则不会连船都送出去,若是勾搭得好了,又是一桩大生意。
戚英却不以为然,只是朝沈晏洲问:“这琼花楼有甚么不能坏的规矩么?”
这次反轮到沈晏洲有些好笑了:“某还以为李兄肆无忌惮,看来李兄能走到这里,还是有些道理的。”
戚英只是笑笑,沈晏洲也不卖关子:“琼花楼本就是及时行乐,挥金如土的迷醉之地,哪来甚么规矩。”
“不过嘛……这里不欢迎一种人……”
“甚么样的人?”
“若姑娘家喜欢,怎么玩都行,若姑娘家不喜欢,不能勉强,有霸王硬上弓,甚至打女人的,通常没甚么好下场。”
听闻此言,戚英也很是讶异,不过沈晏洲已经不打算多做解释,朝他抱了抱拳,便转身走了。
戚英看了看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便往前走,踏入了大门,撩开了珠帘,一股子脂粉气扑鼻而来,戚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楼里大堂全是人,气温比外头高了不少,闷热得不行,出了劣质脂粉和浊酒的气息,还有贼子们的汗臭,空气中油油腻腻,就好似弥散着一阵阵汗雾。
二楼三楼不少房间,或半掩着门,或者干脆连门都敞开着,各种肆意叫喊的声音传将出来,让人面红耳赤。
贼子们头缠红巾,光着上身,尽力发泄多余的精力,甚至巴不得将体内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欲望全都榨干,榨得一滴不剩。
许是早已习惯,也没人注意到戚英的到来,弟兄们就像回了家一般,早已融入到这财色酒气之中,赌钱的赌钱,找姑娘的找姑娘,便是张少安也不见了人影。
罗初一带着钟光北,正在与一名三十出头的老姑娘攀谈,逗得那老姑娘咯咯大笑,脂粉落在桌面上,下雪了也似。
不多时,老姑娘又叫来了姐妹,连牛大春都笑得合不拢嘴,老姐儿们看着钟光北,就好像看见了一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一般,已经开始在钟光北的身上磨磨蹭蹭。
见得弟兄们玩的开心,戚英也摇头一笑,走到了柜台前。
柜台后头的掌柜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看身段该是个女子,却作了书生打扮,文质彬彬,倒是像温书赶考也似,抓着一支笔,埋头记着账。
“掌柜的,可有安静些,能睡觉的地方?”
掌柜抬起头来,见得戚英的白发鬼,目光也是惊愕,不过转瞬即逝,又埋头写了几个字,随口答了一句:“有,不过你不能住。”
戚英也有些惊讶,却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的面容。
虽女扮男装,但此女姿色出众,气度淡然,鹅蛋脸,一双剑眉英气勃发,不似一般女子的薄唇,她的唇丰润饱满,透着一股子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为何不能住?”
女掌柜又抬起头来:“若是在大堂里玩耍,随意便是,但安静睡觉的地方只有三楼,三楼是给贵宾的,藏头露尾的江湖人不能住,你想住也可以,摘下面罩,正经出身登记在册便好。”
三楼不容易住,倒不是因为三楼价格贵,而是因为三楼需要提供真实身份信息,这对于贼人们而言,就是最奢侈之物。
女掌柜也许是厌倦了这种对话,毕竟戚英连逛窑子都戴着面具,这种人又岂会暴露真实身份,所以她也就没了谈下去的兴致。
“大堂里坐着吧,姑娘都在周遭的房间里,想要勾搭,各凭本事,就算姑娘倒贴,也是你的本事,本楼不会另外收费。”
说到此处,她又抬起头来,声音小了些,朝戚英说:“靠东角有个紫珊瑚房,房里姑娘是个哑巴,想睡觉可以去哪里。”
“当然了,前提是你有本事能进屋。”
戚英往紫珊瑚房扫了一眼,阁子前的地板上还有血迹未来得及清理,也看不清里头甚么状况。
“我还是选三楼吧。”
戚英在乾坤袋里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块腰牌来,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女掌柜只是扫了一眼,目光便停留在了牌子上,微蹙眉头,下意识退了半步。
而后她才拿起了腰牌,细细端详了一阵,又拿眼来细看了戚英一番。
“贵人稍等。”女掌柜将腰牌轻轻放下,而后往柜台底下摸了一把,竟是拖出一条短铳来!
这短铳该是种子铳改良的,火药盒已经打开,药引子就靠着柜台上的烛火,已经点了起来!
身后仍旧在喧闹,似乎这一切都没发生,又或许觉着这一切都正常,照旧寻欢作乐。
只是昏暗中亮起一簇簇虎狼一般的眸光,那是弟兄们警惕起来的杀心!
烛火还在烧,烛光摇曳,照着那块牌子。
那是一块东海营把总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