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应对切口
“船舱事件”发生之后，伊莎贝拉一直躲在自己的舱房里，即便是吃饭也没有迈出过甲板半步。因为双方首领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卒和大胡子们也没了太多敌意，大胡子们好斗又嗜酒，无论甲板还是船舱，时常跟老卒们喝酒，喝醉了就大打出手，打完又一起喝，倒也平添了不少生气。
只是到了翌日，这种氛围便渐渐有些凝重了。
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岛屿，遥望之下，可见林木葱翠，海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绿林白沙，飞鸥呱呱，便是海上蓬莱。
然而半环形的海港之内，进进出出全是黑旗，有海外番邦的包铜船，充满了异域风情，又不乏尊贵张扬，也有本土的蜈蚣船，艇仔和货船在大船之间往来穿梭。
见得这蜈蚣船，戚英的心头也很是不悦。
因为蜈蚣船是广东等地沿海比较常见的贼船，这种快船两侧有成排的桨橹，大一些的船甚至有几十对桨橹，形似蜈蚣，由此而得名。
这种快船才是真真的来去如风，壮汉们齐力摇橹，大船根本就追不上，沿海的贼人最喜欢驱驭这种快船来掠劫，水师的大船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让戚英感到惊诧的是，海港后方竟然建造了城寨，城寨上有炮楼和炮台，黑洞洞的炮口几乎笼罩着整个海港，就如同盘踞着的凶手，虎视眈眈地守卫着自己的领地！
“这就是须弥岛？简直就是个海上堡垒，难怪水师没法攻伐下来……”罗初一等人也有些目瞪口呆，微张着嘴巴，看着繁忙的港口，竟有些出神。
驶得近了些，便有一艘领航船打着角旗过来，拦住了八幡船的去路。
这领航船在八幡关船的面前，便如螳臂当车，然则船上的人却高昂着头，手按刀柄，身后是一名火兵，背着日本铁炮，船尾还有两名倭人，腰间佩着比他们身高还要长半截的倭刀！
“是打刀！”
“不，这是太刀!太刀比打刀要长！”
“不是太刀，太刀的刀刃向下，而他们的刀刃向下，应该是打刀！”
“不不不，不是打刀，你个黄毛鬼懂个卵子，打刀斜插腰间，而他们却用挂环佩戴在腰带之下，应该是太刀！”
听得老卒和佛郎机大胡子们为了两柄刀而争吵，对城寨上的炮台却全当不见，戚英也有些苦笑。
“光嘴上争吵有甚么用，你们谁能过得这关口，上得须弥岛，那才是真的厉害。”
戚英此言一出，便走了回去，盘腿坐在了甲板上。
此时领航船上的人已经抛了狗爪，搭了绳梯，大摇大摆地上了船。
身后武士面无表情，满目冷肃，为首之人摸着鼠须，四处扫了一眼，抬头看了看八幡旗，微微点头，似乎对这艘船很是满意。
许是戚英说过，谁过得关口谁厉害，大胡子们抢先到了前面，将一枚鹰纹金币丢给了领航人，而后抬起了下巴。
金币滴溜溜在甲板上打转，领航人只是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大胡子们，翘起嘴角嗤笑了一声，也不再理会。
与这群自命高贵的佛郎机人相比，老卒们更像海贼，那领航人便竖起大拇指，拳头靠着肩膀，朗声问了起来。
“黑风白海，气血不改，敢问各位兄弟，坐的甚么堂，望的甚么山，过的甚么江，初一十五打甚么旗号？”
此人说的是海上的黑话，也就是倭贼们的切口，大胡子们哪里懂得，一个个面面相觑，倒是戴雅格皱起了眉头来，脸色有些发白。
诸多老卒纷纷将眸光投向了归阿树，毕竟这位没入伍之前已经是凶名赫赫的江洋大盗，对付这种事情，必是他出马才成了。
归阿树叼着一根苦茶梗，走到领航人的前头来，上下瞟了他一眼，而后抬起手，撸起了袖子。
“啪！”
一个耳光过去，那领航人左脸顿时红肿，满口都是血！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显然没有回过神来：“你……你！”
话音刚吐到嘴边，归阿树又是一个耳光：“啪！”
领航人身后两个倭国武士刚要拔刀，归阿树已经闪现到跟前，双手只是在他们腰间一拂，两柄倭刀已经被归阿树抄在手中，往后一甩，也不转身回头，只是随意往身后一抛！
谢家兄弟稳稳将倭刀接住，两人相对而立，右手抓住对方的刀柄，左手捏住刀鞘，你拔我刀，我拔你刀，而后刀头点地，稍稍抬起眼皮，船上的气温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双人拔刀流！”两名倭人武士双眸大睁，满是惊骇！
倭人五短身材，无论是太刀还是打刀，都比他们的身段要更长，单手拔刀非常的苦难，所以他们会发明各种拔刀的方式，甚至形成了拔刀流这样的宗派。
不少倭人的剑道大宗师，都是因为拔刀术而闻名天下，而据他们所知，双人拔刀斩这样的流派，流传最广，生命最盛的，便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令倭寇闻风丧胆的戚家军！
归阿树将口中苦茶梗直接吐到了领航人的脸上，大声道。
“黑浪白刀，有你无我，爷爷坐的枯骨孤坟白虎堂，望的千山万里大明疆，过的尸血海，吃的断头饭，杀的无良人，初一十五挂日月飞虎旗，凭你个嘴角流脓的狗贼也敢开声来问！”
领航人听得这番切口，红肿的脸仿佛瞬时消退，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米粒大的冷汗如虫子一般钻出到额头来！
“你……你们是官兵！”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归阿树以及诸多老卒，而后又扫了一眼头顶的八幡旗，再看看周遭的佛郎机番人，发自本能便后退了几步！
他身后的火兵一个忍不住，将手中竹筒一拔，顿时冒出红色烟雾，往半空一抛，竹筒炸开一团火树银花！
原本繁忙的港口，依稀传来中外各地的方言，吱吱喳喳，此时都被这焰火给轰散了一般，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停了下来！
十几艘快船倾巢而出，劈波斩浪，朝八幡船这边冲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