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俱利伽罗
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岸上燃起了篝火，夜色中的东海，茫茫渺渺，碧波连天，光亮皎洁的大月亮就好像大海生出来的金蛋，古有诗云：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戚英和老卒们睡了这一日，到底是恢复了些力气。
他们都是百战悍卒，只要不是伤筋动骨，该爬起来的时候便能爬起来。
到得外头来，便见着一艘关船停靠在海港，众人也是一脸惊喜。
杨宗济只是说留给他们一条八幡贼船，谁能想到会是关船级别的，有了这艘船，他们在海上也算是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了。
戚英挣扎着坐了起来，弟兄们赶紧要搀扶，戚英却摆手制止，此时杨宗济却是走了进来。
“用这个吧。”
他将一杆枪递了过来，戚英一看，也是心头发紧。
戚帅与俞大猷军门并称“俞龙戚虎”，两人也曾并肩作战过，虽然未见父帅和俞大猷私交如何，但戚英年少之时仰慕英雄，时常拜会。
俞大猷是个爱才之人，曾将自己的《剑经》传给戚英，虽说只写了一半，但戚英也是受益匪浅。
俞大猷师从“南天剑神”李良钦，擅长“荆楚长剑”，《剑经》所讲却是以棍存剑，戚英尤是习得一手好枪法。
长枪大枪颇有唐宋之风，到了大明朝，精通大枪的已经没有多少了，军中虽有枪兵，却都只是简单套路，即便戚家军中的枪法，也没太多高明处。
用俞大猷的话来说，他传授给戚英的枪法，那才是真正的杀人术！
也正因为学过枪法，当戚英见得这杆长枪之时，才会心旌动摇，喜不自禁。
此枪虽不长，与倭贼的太刀相差不多，但沉重趁手，坚韧挺直，枪刃带着菊纹，乃是倭国所制。
倭国制刀彼时名震天下，名师大匠皆重刀器，制作长枪的却是少之又少，因为想要制作出一柄闻名四海的大枪，必须投入一辈子的心血。
这枪正式不可多得的极品，枪上刻着黑龙吞剑，有忿怒法相，青黑丑陋，正是不动明王的化身俱利伽罗！
“这……这可是立花宗幸的明王切！”戚英也是激动起来。
杨宗济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替戚英好好招仇恨，先前是白发鬼鹿角兜，如今又是明王切，只怕海上那些大贼见了，要惹出大麻烦来！
“怎么？不敢要？”杨宗济调侃了一句，戚英却是浑然沉浸于惊喜之中，行礼道：“谢谢二爷！”
杨宗济笑着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起码戚英已经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一个横空出世，杀掉海贼王立花宗幸，又尽得立花宗幸随身之物的大贼，必然要将倭贼搅个天翻地覆！
戚英将大枪当成了拐杖，支撑着走出来，便见得疍家人已经聚在一处，赵兰亭毕竟屁股中箭，此时趴在滑竿上，让人抬了过来，仍是哼哼嗤嗤地喊着疼。
也诚如杨宗济所言，这是一场近年来少有的大胜，少不得有人过来钻营。
盱眙的苏县令和响水县丞曹中庸此时便借着劳军之名，领着官吏和百姓箪食壶浆，似乎也为这场战斗出了一把力。
二人此时哪还有当初那些个交恶龃龉，指挥着人手，不断往关船上搬运各种物资。
见得戚英出来，众人都迎了上来。
“拔佛先生智勇无双，救我百姓于水火，真乃我辈之幸！”
“先生未及养伤，还要追剿穷寇，实在让人佩服敬仰！”
虽说戚英戴着白发鬼，又手执明王切，俨然一副贼王扮相，但两县长官却仍旧不吝吹捧。
戚英也不习惯官场这一套惺惺作态，只是疍家人的日子往后还得他们照拂，面上也只能保持着笑脸。
“二位父母官言重了，疍家人今番不畏生死，拼命向前，也是功劳不小，往后还请二位父母多多照看……”
“我等牧守地方，此乃分内之事，李先生放心，放心……”
得了二人应允，戚英也就放心了，见得阮铁珠和阮银珠姐妹俩龟缩在后头，与诸多疍家人一样，不敢上前，戚英也是心中酸楚。
不过他终究没有过去说话，毕竟自己就要出海，生死未卜，也就不必再给阮银珠留下任何念想，但求她往后痛痛快快嫁个好人家。
“走吧。”与弟兄们到得渡前，杨宗济早使人摆下了壮行酒，诸多军士许是已经知晓戚英身份，一个个肃穆庄严，满是敬意。
杨宗济端起海碗来，给戚英敬酒，戚英赶忙避开，哪里承受得这等大礼，毕竟他一直将杨宗济视为师父，是师，也是父。
杨宗济却不以为然：“我那乾坤袋是让你二娘用飞虎旗折叠缝制的，以后想回来了，便在船头挂上飞虎旗……”
戚英固然知道，除非自己死了，否则又哪能上岸，这是二爷杨宗济给他最后的礼物，让他死了能有个葬身之地，落叶归根，不至魂灵飘荡于海上，永不得超生。
“二爷……”
杨宗济抬起手来：“二爷始终是你二爷，不过往后便……便只有李拔佛了……”
戚英眼眶发红，杨宗济也不再扭捏：“闲话少叙，上路吧。”
诸多老弟兄端起酒碗来，将士们也纷纷效仿。
“尽饮！万胜！”杨宗济中气十足，军士们也齐声高呼：“万胜！万胜！万胜！”
这哪里是落海为寇，分明像是壮士出征，搭配戚英与弟兄们的海贼打扮，竟有些可悲可笑。
众人端起酒碗要喝，此时东海营方向却亮起红光来！
“轰！”
一声炮响打破了沉闷，赵兰亭被蛇咬了一般弹起来要逃，曹中庸和苏县令也是吓得打抖！
“莫慌莫慌，喝酒。”杨宗济一脸轻松，看着老弟兄们一个个满脸警惕，也有些嘲讽之意。
戚英和几个老哥哥见得此状，也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