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白发夜叉

戚英又岂能不知，东海营的军门都提到了白阎罗之名，也是给他的一个警告，若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养伤，戚英的身份迟早藏不住。因为戚英年少成名，而且凶名赫赫，即便下来叙功的那些人认不得，东海营的人也会认出来。

军中枯燥，流言最容易传开，只怕再逗留一日，就该有人来房子周遭叨扰了。

杨宗济不忍心赶他们出海，但戚英不是蠢货傻瓜，又岂会看不出这一点。

“吃喝用度，药物瓜果，火药器械，全都搬到船上了，晚上就走，留点时间你们……你们道个别吧……”

老卒们笑了起来：“军师亲自给咱们洗了手脚，往后就是重新做人，都是孤家寡人的，还有啥好道别的。”

杨宗济想了想，取下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交给了戚英。

“这是老夫呕心沥血写下的兵书，里头有一百多条锦囊妙计，遇事不决，就拿出来看看，保你们纵横四海，无往不利！”

戚英闻言，就要打开来看，杨宗济吹胡子瞪眼：“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戚英也就作罢，又听杨宗济说：“你们这些老鬼也别拿这个打赌，谁敢胡乱打开，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老卒们讪讪一笑，想来那点小心思也被杨宗济率先看破了。

杨宗济震慑了这些老头子，便朝戚英说：“照着东海营的情报，倭王的船只受损极其严重，应该会就近停靠，也好舔舐伤口……”

“最合适的地方便是须弥岛，那里海贼横行，是藏污纳垢之地，同时也是海上销赃的黑市，海图我一并放袋子里了……”

“须弥岛么……我知道了……”戚英也并不乐观。

因为他也听说过须弥岛，早先大明水师调集了七八万的兵力，都没法清剿那个地方，今番追击，必是困难重重。

虽然杨宗济让他落海为寇，但也因为他相信戚英，这位白阎罗就算做了贼，一样是赤胆忠心，纵横海上不过是为了筑起海上长城，将倭寇截杀于海上，让他们永远不能登岸作乱！

“好好睡一觉吧，这或许是你们倒数第二次躺在陆地上了……”

杨宗济这句话也意味深长，但弟兄们却非常的感动。

因为这是倒数第二次，而不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躺在大陆上，应该是他们死了之后，迟早要落叶归根，葬回家乡！

老卒们心里很是安慰，也不再说话，没一会就鼾声大作。

他们确实太累，也确实珍惜这个机会。

“你也睡吧，我让人准备好酒菜，入夜给你们壮行。”

如此说完，杨宗济转身便离开了。

戚英从乾坤袋里取出海图来，将海图默记在心中，乾坤袋里确实有几个封起来的锦囊，戚英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没有打开。

正打算睡一觉，却听得门外传来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戚英赶忙闭上了眼睛，留了道眼缝。

阮银珠探头扫了一眼，而后又听了一阵鼾声，最后还是溜了进来。

她蹲在旁边，查看了严语的伤势，这才安心下来，双手搁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目光就没从戚英身上移开过。

她的眼泪啪嗒嗒落在了地上，落在戚英的手背上。

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老兄弟们，她到底是伸出手来，将白发鬼鹿角兜取下，轻轻放在了一边。

她伸手出来，轻柔地抚摸着戚英微蹙的眉头，就好似抚平了皱眉，就能扫除戚英心中所有烦恼，挥散戚英身上所有的厄运。

直到有人路过，她这才赶忙将鹿角盔戴了回去，做贼一般在戚英脸上嘴了一下，滚烫着脸颊跑了出去。

戚英也是心跳加速，此时却陡然发现，房间里的鼾声全都停了！

罗初一这个坐庄忍不住笑出声来。

戚英也来了火气：“这你们也要赌？她进来看看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罗初一嘿嘿一笑：“咱们赌的不是她会不会来看你，少帅，人姑娘家进来探你确实正常，你这裤裆都快顶到房梁上，这就不正常了……”

诸多老卒再也忍不住，一个个笑起来，因为伤口牵扯，又不敢放开了笑，便似房间里养了一群马。

戚英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一时半会儿把持不住，又被这群老东西嗤笑，当即呵斥道。

“钟光北还是个孩子，你们往后莫要乱说话！”

此时连老实巴交的牛大春都忍不住了：“小爷，放俺们村里，十五六都当爹了……”

牛大春虽然看着老实，但并非蠢人，杨宗济说过，今日过后再无戚英，他们也不敢再喊少帅，只称小爷。

于打雷也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可不是，兄弟们本想着今番倭女必是势在必得，好歹让钟光北尝尝滋味，眼下看来，咱们得把小爷一并算上了……”

戚英听他们说得越发过分，也懒得理会，归阿树却开声了：“倭女有甚好处，一口黑牙，看起来就倒胃口……那年夏天，老子在扬州府……”

众人知道他是通天大道，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当下全都竖起了耳朵。

“那可是个大户人家，钟鸣鼎食，要啥有啥，房里燃着香，窗边种着兰，那床比云朵还软……”

房间里顿时传来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又听得归阿树说：“那书生极其白净，就是留了胡子，扎得生疼……”

“……”

众人忍着痛，骂骂咧咧，将能摸到的东西都丢到了归阿树的身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兄弟们在笑闹，戚英也露出笑容，只是头上的白发鬼鹿角盔戴着有些累赘。

白发撩着他的脸，有些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