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白发鬼兜
东海营的军门离开之后，杨宗济走到了房间里来，看着戚英，表情也很是复杂。他转向了罗初一等人，也是满目悲戚。
“尔等追随我这么多年，只此一战，就……是老夫对不住兄弟们……”
“你们若想回家养老，老夫也能理解……”
只是这么一句话，戚英便能肯定，杨宗济是早早就打定了主意，让这些老兄弟除了军籍，往后追随戚英的了。
他并未听到早先的对话，所以才有此一问，不过他应该比戚英更了解这群老家伙。
也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不过以你们的性子，逍遥海上可比老死在田头要更舒坦，尔等若要追随这小子，去海上潇洒快活，老头子我也是没话可说的……”
罗初一嘿嘿笑道：“老军师这话说得，我等都是人不能容的贼，底子都不干净，要不是老军师收留，只怕早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相较之下，归阿树更是不客气：“老军师之所以选上咱们这些人，不就是因为咱们都是无家无室的人么……”
杨宗济苦涩一笑，却认真起来：“谁说你们无家无室，戚家军就是你们的家，戚帅和老头子我就是你们的爷！”
众人心头一暖，眼眶都湿润起来，但他们可不是扭捏之人，陈朝光当即转了话题。
“既然是咱们的爷，总不能光说不练，咱们要到海上去做买卖，总不能做无本买卖，爷，总该给咱们点本钱吧？”
杨宗济哈哈一笑：“看看，又伸手讨好处。”
众人都笑了起来，毕竟老兄弟们是一个个都不吃亏的人。
杨宗济压低了声音：“老夫养出来的兵，哪能吃别人的亏？”
“虽说军功咱们不方便领，但战利品咱可不手软的，种子铳萨摩筒，连弗朗机炮都给你们顺手牵羊，留了一些，足够你们横行海上！”
陈朝光等人似乎早料到老军师有这么一手，此刻听得他亲口承认，心里也就没甚么不平衡的了。
是人都有个脾气，他们打生打死，老兄弟都快死绝了，最后让东海营的人来领头功，他们甚至连番号姓名都没法上报，心里又岂能舒坦。
更何况赵兰亭这屁股中箭的脓包都分了一桩功劳，他们却只能灰溜溜跟着戚英逃亡海上，谁能服气？
杨宗济见得此状，又问说：“俘虏里头还有几个倭国使女，要不要也留给你们？”
“还有倭女？”众人顿时双眸发光，坐了起来，牵连伤口，哎哟哟叫唤个不停。
杨宗济露出狡诈的笑容来，众人才知道上了这老狐狸的当，骂骂咧咧起来。
杨宗济站了起来，取来了温水和毛巾，帮着兄弟们擦拭手脚和伤口。
虽然贵为军师，但他经常这么做，兄弟们早就习以为常，也正因此，大家才死心塌地地追随他，因为老军师与戚帅一样，都将自己的兵，当成了家人来看待。
“倭女确实有，不过还在倭王的船上，想要？自己去追吧……”
提到这个问题，戚英也不敢打马虎眼，朝杨宗济问：“情势如何？”
杨宗济也没停下手里的活计，像个老母亲伺候瘫痪的傻儿子一样照顾着这群老卒，嘴里说着军情。
“东海营那边到底是拖沓一些，而且作战畏缩，只知道远远放炮，不敢登船杀人，倭王带着十来艘船逃走了……”
说到此处，他扭头看着戚英说：“你应该也知道，这伙人，就是上次戚帅要全歼的贼……若不是他们，你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戚英点头：“二爷，我知道的，我必将他们赶尽杀绝！”
杨宗济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的……否则留这么多火铳和铁炮给你们干嘛，八幡船都给你们留了一条的……”
他走到戚英这边来，给戚英更换了干净的绑带，而后用温水擦拭干净戚英的脸面。
他从随身带着的乾坤袋里头取出了一个鬼面，交给了严语。
“此战已了，往后……往后可就再无戚英了……”
严语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半截的鬼面，面具后头缝着白发，乃是一具白发鬼鹿角胁立兜，这可是倭国大将才会有的头盔！
“几年前，有个倭贼登岸来掠劫，说自己是什么倭国第一战神，半人半神，作战如有神助，屁话一堆，让老子放了一铳就打死了，这鬼面叫白发鬼，听着挺唬人，卖相也不错，就送与你了。”
戚英摸了摸白发鬼鹿角盔上的毛发，只觉着干净舒服，想来此物对杨宗济也是意义重大，否则不会随身携带，而且保养得这么好。
“丑！”感动之余，戚英也是免不了故意调侃，毕竟他也不是扭扭捏捏的煽情之人。
杨宗济果真哈哈笑了起来：“倭人先天不足，身材矮小，又是罗圈腿，干起架来就喜欢咿呀鬼叫，用些夸大其词的玩意儿壮胆，鬼面更是五花八门，花里胡哨，越是唬人越好，当然了，越丑越能唬人的……”
众多老兄弟也嗤笑起来。
杨宗济却将白发鬼戴在了戚英的头上，还真别说，戚英这么一戴，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便仿似他一夜白头，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夜叉！
“好，我家孩儿果真是当大贼的料子，一分不差！”
戚英也是哭笑不得：“没有这么夸人的吧？”
众人都觉着好笑，杨宗济也笑了：“二爷何时骗过你，往后不要再脱下这鬼面，但愿他们的神，能保佑你……”
虽然说得豪气冲天，但谁都知道，海上倭寇横行，风雨难测，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杨宗济又岂有不忧之理。
“二爷放心，我戴着便是。”
许是发现自己所言太过丧气，杨宗济又摆了摆手：“到底是老了，话也多了……”
杨宗济站起来要走，却又有些不舍，只是轻叹一声道：“你们好生歇着吧……”
戚英见得此状，却是看向了老兄弟们，大家的眼神相撞，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二爷……二爷亲自来给我们洗身，不就是为了给我们践行的么？怎么，连一声珍重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