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虑败虑胜
戚英已经回到船舱，滩涂上的人却是进退两难，或许还可以继续跟岑献芝喝几口小酒。然而留在滩涂上的那些人，却进退两难。
因为铁炮，他们杀掉了那些放弃的人，他们的手上都沾了鲜血，若此时有人退出，为了保守秘密，他们会成为新的目标，下场就与那些被他们杀掉了灭口的人一样。
戚英丢出这三百条铁炮，是天大的诱惑，与此同时，也是巨大的杀机。
无论是竞价还是商量着平分，显然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都是贪婪的人，给别家多一条铁炮，便相当于为自己带来多一分的威胁。
明知道最终会走到自相残杀这一步，但他们却又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是每家平分十几条铁炮，各回各家，还是自相残杀，最强者独占鳌头，吃下这个独食，答案已经非常的明显。
优胜劣汰，这样的丛林法则，从来都是须弥岛上的铁律，弱肉强食，这是原始的本能，并不值得可耻，起码在他们的心中，是这么个想法。
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便好似养蛊一样，相互争斗，最后胜出的必然是最强者，也最配得上这些铁炮。
这一批铁炮若是稀稀拉拉，每家十几条，最后只能被徐海吃掉，但若集中在一两家的手中，便可不再忌惮徐海，甚至能够与他正眼说话了。
“这些人能杀掉椰林里那些半途而废的，留下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自相残杀只在片刻之间了……”岑献芝带着赞赏，将酒葫芦递给了戚英。
“只是我不明白，这批铁炮可以带来巨大的财富，无论是钱粮还是人手，甚至船只，他们都愿意给，为何你让他们自己竞价？”
“这养蛊也似的方式，最终能走上船的，必是最强的那几个，甚至只要最强的那一家，这铁炮由他来定价，岂非白送了？”
“再者，若只剩下一家，掌控这三百条铁炮，便是一家独大，自己养出一个怪物来，又如何束缚和制约？”
戚英喝了一口酒，朝岑献芝道：“知道东汉为何三国鼎立么？这是大势所趋，世间万物总有其生存之道，便似这须弥岛，不也群雄并立么？”
“所以你笃定了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岑献芝并不是很相信。
戚英却点头道：“是，必然不会出现一家独大，走上这条船的，也绝不可能只剩下一家。”
“为何？”岑献芝虽然不是莽夫，但勇力更胜一筹，在谋略方面，到底是比不过戚英，毕竟戚英有父帅和杨宗济倾囊相授，而师父俞大猷同样也是写兵书的人。
“因为他们需要保存实力，不会毫不保留倾力而为，一旦为了争夺这个资格而倾尽所有，又拿甚么来防备我？”
岑献芝也是恍然大悟，他之所以没想到这一层，是因为戚英信誓旦旦要将铁炮“拱手相送”，但他没有想到，万一戚英只是说谎，最后还是要“讨价还价”的。
他是建立在了完全信任戚英的基础上，但这些倭贼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也都是狡诈阴险的老狐狸，他们又岂会尽信戚英。
所以他们必须保留一部分实力，以防备戚英说话不算数，至于需要保留几成力气，必须根据戚英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来决定。
也就是说，戚英间接决定着最终会有几家能够留下来，看起来是不可控的一个局面，根本没戚英甚么事，但事实上仍旧是他在操控着局势的发展！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岑献芝也是惊愕万分，心中对戚英的忌惮也就更深了。
“亏得你我不是敌人，难怪俞将军告诫我不要跟你动手……”
戚英将酒葫芦递了回去：“岑大兄只是懒得动脑子罢了，你若认真起来，我哪里及得你十一。”
岑献芝摆了摆手：“别吹捧我了，我这个人就是怕麻烦，能动手又何必费尽心思……”
如此说完，他又问道：“动静闹得这么大，最后却只剩下几家，为了不让徐海夺回这批铁炮，几家必然会联合起来，你又如何能确定他们会听你调遣？”
戚英笑了：“我不要他们听我调遣，他们也不可能听我调遣，大家都是贼，唯有利益才是真正的朋友，因为他们是贼，所以更清楚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想要不被徐海惦记，最好的办法是甚么？”
岑献芝皱了眉头：“他们便是有铁炮，又结成了联盟，也不敢主动对徐海动手吧？”
戚英却保持着淡然：“现在徐海势大，他们当然不敢，但若是徐海落魄了呢？”
“你是说等徐海与张家火并之后，这些人背后捅枪？”
戚英点了点头。
“你知道杀死一头狼的办法吗？”
岑献芝是十万大山的孩子，自是知道，只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戚英继续说下去。
“都说铜头铁尾豆腐腰，但要知道，杀死一头狼，重要的是掐断它最后一口气。”
“我多年剿倭，最难的不是杀贼，而是追贼，这些倭贼败北之后便四处逃窜，没过几个月整顿了队伍又卷土重来，便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所以我更看重最后一口气，今番不是要大败徐海，而是要杀掉徐海，放出这三百条铁炮，为的就是让这些人痛打落水狗，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截住徐海，不让他再逃走。”
“他们都是须弥岛上的贼，各方各面都比你我要熟悉，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旦徐海落败，他们必然会动手，这三百条铁炮，就是他们的信心和底气！”
戚英这番话说出来，岑献芝固然觉着是深谋远虑，但如何击败徐海才是关键，尚未击败徐海就开始考虑截杀，会不会想太多。
“兵法上说为将者未虑胜而先虑败，故此百战不殆……”
“白阎罗，咱们不如先考虑如何打败徐海？”
戚英哈哈笑了起来：“小黄公还说懒得费心思，这不是开始考虑起来了么？”
岑献芝恍然，原来戚英一直等着他出谋划策，将最难的部分丢给了他岑献芝，说这么多就是在挖坑等着他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