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大湾之论
戚英自是知道大湾，只是并不明白，这个地方为何令得张戬如此紧张上心。大湾乃是我大中国东南海域的一座岛屿，秦灭汉兴，谓之“东瀛”，三国时又称为“夷洲”，到了唐宋则叫“流求”，大明朝早期呼之为“东番”“鸡笼山”，到了此时则称“大湾”“台员”。
这个岛确实很大，据说住着不少土著人，虏克人来自于大湾，也并不算太过出奇的事。
让戚英感到奇怪的是张戬的态度。
他本是个孤闭的少爷，只是躲在山上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见得虏克人，能猜出他们来自于大湾，又如此上心，这就由不得戚英不起疑了。
“这大湾又有何处值得二郎如此费心？”
张戬这次没有逃避话题，而是认真地朝戚英道。
“大湾占据地利，乃是海上要塞，想要从西往东，满剌加是一道关口，而过了满剌加，大湾便是最好的落脚点与中转之地。”
“佛郎机与荷兰等诸多番人，漂洋过海，又在须弥岛这里头四处搅和，他们对大湾素来虎视眈眈，若大湾让他们窃据了，怕是很难再夺回来了。”
戚英摇了摇头：“大湾岛虽然资源不差，人口也不少，但孤悬海外，朝廷并不重视，早先倒是设立了澎湖巡检司，然则洪武二十年，因为禁海令的发布，澎湖巡检司已经废除，便是岛上的百姓，都迁回了内陆来……”
“二郎乃是山林之人，今次为何如此看重此事？”
张戬眸光坚毅，朝戚英道：“大兄，国家的疆土一寸都不曾嫌多，该当一寸也不能少，更何况此岛占据海上扼要，便是航线上的脖颈，多少人眼巴巴盯着，我大明朝却弃之如敝履？”
戚英是军人，自是知道守卫疆土的重要，此时不过是试探张戬，但听得他说到国家疆土一寸都不能少之时，戚英也是热血沸腾。
“二郎着实是有心了，只是朝廷已经废除了澎湖巡检司，如今大湾皆是土人，我等又如何计较？”
张戬摇头道：“大兄，早先我已经探问过，大湾除了土人，还有闽浙等地的流民，诸多番人也在上头做生意，连倭人都有很多，他们都盯着这块肥肉呢。”
“大兄，我知道你的心思，须弥岛终究不是长久之地，想要在海上截杀倭寇，须弥岛自是最好的地方，但想要安身立命，大湾却是最好的地方。”
“大兄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杀倭寇，更不可能喝西北风，杀倭寇需要钱粮船只和人手，没有钱寸步难行，大兄想要干大事，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地盘。”
“大兄，虏克人在大湾土人之中威望很重，他们是最本土最纯正的一个族群，只要大兄能通过虏克人登岛，完全可以做大湾的土皇帝！”
戚英一直在认真听着，前头的话语倒也推心置腹，句句说在了点之上，可说到土皇帝三个字，戚英的脸色可就变了。
他确实想要当须弥岛的王，但这个王并非王侯将相的王，更非大王的王，而是贼王的王。
须弥岛如今比无主之地强不了多少，可大湾却不同，他拥有着历史沿革，自古以来都是我大中国的领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戚英便是落海为寇，也仍旧是大明朝的臣民，如何敢用土皇帝这三个字。
“二郎，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土皇帝三个字，往后不要再说了，听明白了么？”
张戬看着戚英，良久之后，看得出戚英确实将他的话语听进心里了，这才点了点头。
戚英见得此状也安心了不少，又朝他问道：“即便如此，留在村落里一夜，就能说服虏克人帮助我？二郎你太高看我了……”
张戬却摇了摇头：“大兄，姜许负都能成为他们眼中的神女，以大兄的个人魅力，想要拿下他们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个人魅力？”戚英又听到了一个新鲜词汇，不免看着张戬，后者却疑惑道：“我说错甚么了么？”
戚英摇了摇头：“没说错，只是二郎你记住，今日的对话唯你我知晓，不可为外人道也，切记。”
张戬郑重点头：“我晓得的。”
戚英也不再说话，默默赶路，只是心中却翻江倒海，思绪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打从张戬开窍之后，他的变化之大，已经超乎想象，如今他竟然已经开始关心天下局势，甚至替戚英深谋远虑，做起长远打算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连先前那种羞涩小意都没有了，今次不仅仅话多，而且更有自信，表述清晰明朗，口条分明，没有半点迟疑和停顿。
戚英本还打算此事了结之后，再好好调查张戬，可眼下看来，这事情必须要抓紧，否则接下来很多事情都不能让他太过深入地参与进来了。
心中寻思着，脚下也就越走越快，众人很快就回到了搁浅船这边来。
许是妻儿已经离开，岑献芝放下了所有顾虑，整个人的气度都为之一变，肃杀清冷苦大仇深，在场诸人也不敢靠近。
虽说已经简单将计划告诉了他，但岑献芝显然并没有满意，又拉着戚英问起了细节。
戚英也不隐瞒，将三百铁炮流入紫金澳的计划都说与他知晓，岑献芝却摇头道。
舱房里没别人，岑献芝也就没了顾忌。
“白阎罗，你还是太小看徐海了，此人虽只是个倭贼，但老谋深算，且唯利是图而不择手段，大友兵臧不过是他的棋子，龙浦岛的火硝若果真到了徐海手里，只怕事情更麻烦。”
戚英与大友兵臧交过手，与徐海也打过照面，但对徐海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
“小黄公能一路追击徐海至此，对此人比我了解，不妨与我说说？”
岑献芝却只是苦涩一笑：“很多人都只是惊骇于我劫了徐海一条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船上为何有三百条铁炮，白阎罗可想到这背后的意味了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戚英也是心头发紧，顺着他的话语深思下去，眉头顿时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