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心有牵挂

戚英早知道岑献芝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离开，毕竟这么多人，也只有姜再冬见过他之后还能活着离开。之所以提起要杀徐海，不是因为徐海是二人的共同目标，更不是想让岑献芝因此而帮他一把。

是因为戚英很清楚，岑献芝势必要亲手杀徐海，绝不可能让徐海死在戚英的手里。

戚英这么说，其实是在变相逼迫岑献芝出手。

既然无法避免，便要师出有名，总不能无端端就大打出手，而徐海就是最好的动手理由。

不过戚英将这个理由丢给了岑献芝，给了岑献芝先手的机会。

俞大猷曾告诫戚英，永远不要跟岑献芝动手，但戚英心里也很清楚，与这样的人物动手，重要的绝不是刀法，更不是武功，而是气势。

因为岑献芝这样的人物，讲的是一往无前，你死我活，若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要无法做到一击必杀，最终死的只能是自己。

说话之余，戚英已经将白发鬼重新戴上，而岑献芝的手指往刀刃上一抹，割破手指，在额头上涂抹了一道血痕，如开天眼一般。

一刀，戚英反身格挡，倒退三步，撑住船舷，反弹而前，枪出如龙。

开山刀上缠着的布嗤啦啦被震碎，再复一刀，压在了戚英肩头，明王切弯曲如挑担。

岑献芝所用却是刀背，一个转身，短刀在手，刺向戚英下腹。

戚英用的是大枪明王切，需要开阔，大开大合，需要保持距离，岑献芝用的开山刀也同样如此，但他的短刀却占尽优势。

两人来来回回交手了几个回合，一个想拉开距离，一个却寸步不离。

戚英长枪横扫直挑压砸，甲板上木屑横飞，两人的身影相互交错，但诚如戚英早先所想。

赵长龄若在身边，他还有所顾忌，必会输给岑献芝，可如今赵长龄已经下了船，戚英便可心无旁骛地尽力施展了。

反观岑献芝，虽然刀刀致命，但却并非完全放弃防守，戚英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那个女人还活着，所以岑献芝才不敢拼命。

心神不宁，戚英一枪横扫，岑献芝往后倒飞，砸在了船舵上，轮盘都被砸掉半个。

岑献芝从木块堆里弹起来，操起半个轮盘便投掷了过来，拖刀疾行，反刀往上撩削。

戚英算是知道他为何能杀人如麻了。

寻常人等皆讲个居高临下，招式都要压制，高高跃起，泰山压顶之流的招式套路。

但岑献芝却如矮脚虎一般，双脚必须贴地，仿佛大地能给他提供力量一般，而这样能节省大量的力气，没有任何花哨招式，最是高效。

可惜他遇上的是戚英，他可同样是最讲效率的杀手。

明王切的枪刃宽大锋利，戚英不躲不避，破开了轮盘，与岑献芝对拼了一招。

岑献芝再度后退，戚英却将枪刃点在地上，朝他道：“你心有牵挂，再打可就要死了。”

“吾师曾告诫我，不要与你动手，如今看来，实在有些失望，彼时人人闻风散胆的小黄公，到底是软了。”

岑献芝胸膛起伏，额头冒汗，听得戚英如此嘲讽，竟也没有发怒。

“难怪得了白阎罗的凶名，汉人里头到底还是有敢打敢拼的，不过你错解了俞军门的告诫。”

只从他这番话，戚英便知道，岑献芝对他戚英的根底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并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为何要说自己曲解了俞大猷的叮咛？

“当日闭门比武，我输给了俞军门，他也同样告诫过我，叫我不要与你动手，也正因此，我才留你下来。”

戚英愕然，谁能想到俞大猷竟会对岑献芝说了同样的话。

或许在俞大猷看来，戚英和岑献芝都是难得的人才，又都敢拼命，若是打起来，死了哪个他都心疼吧。

“既你已经有了牵挂，为何还要跟我动手？我若不停手，你真的会死的。”

岑献芝正要开口，船舱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

戚英心头一震，终于明白岑献芝为何会怕死了。

若只是那个女人，或许岑献芝未必会分神，即便他死了，那女人仍旧可以活下去。

可此时看来，那女人竟给他生了孩子，若他死了，只怕孤儿寡母更是难以生存。

岑献芝面露尴尬之色，简直比自己打输了还要羞耻。

戚英却拱手道贺：“恭喜了。”

岑献芝听得此言，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几岁，一直挺着的腰杆，突然便松懈了三分。

“你若能送她母子离开须弥岛，回到陆上生活，我便听你差遣。”

戚英也是愕然，完全没想到岑献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你不跟着她们回去？”

岑献芝苦笑着摇头：“我已经是孤魂野鬼，若跟着她们回陆地上，只能给她们带来杀身之祸……”

“再者，徐海一日未死，我又岂会半途而废，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念想吧？毕竟你也是有家不得归的野鬼……”

戚英看着对方，便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适才已经做了决定，为何还要跟我打这一场？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岑献芝认真地回答曰：“你们汉人说的话是一句都不能信，但拼命的时候最真实，只有拼命的时候，才不会骗人，与你的嘴巴相比，我更相信你的拳脚刀剑。”

戚英也是恍然，此时朝岑献芝问道：“我也想相信你，现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那十三个官兵是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