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趣上加趣
八咫和歌能说出地道的南京官话，要识破戚英的身份，也就并不奇怪，更何况戚英后腰横插戚家刀，外观上虽与倭刀差距不大，但细心一些还是能看出长短差异。既然被识破了，戚英也没必要再掩饰，拍了拍小头目的手背，后者缩了回去，他便站了起来。
“李拔佛。”戚英朝八咫和歌拱手，自我介绍道。
八咫和歌竟也颇为有礼，拍了拍龙造寺破铠，后者便单膝跪下，八咫和歌轻盈落地，朝戚英福了一礼道。
“伊势神宫八咫和歌，不过大家都叫我桔梗，阁下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这么称呼。”
戚英有些恍惚，就好像跟一个体内住着成年人灵魂的少女在对话一般。
“桔梗姑娘谦谦有礼，李某人便奉送一句忠告，要攻打张家的话，请务必在两天之内全力攻打，否则机会就要错过了。”
八咫和歌微微一愕，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李先生可真是个狡猾的人，您原本该是想劝我退兵的吧？”
“只是觉得若是劝我退兵，会显得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所以才反其道而行，劝我加紧攻势，对么？”
戚英心事被说中，也是暗赞了一句，这女子说话虽是云淡风轻，但着实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饶是如此，戚英却不以为然，朝八咫和歌道：“桔梗姑娘心思细微，既是如此，便该知道我所言非虚吧？”
八咫和歌不置可否，却是朝身后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后头的轿夫咔咔嚓嚓摆弄那顶小轿，也就眨眼功夫，小轿四面木板打开平摊，竟成了带顶棚的地榻。
从小轿里抽出来的格屉则摆放在地榻上，里头是烹茶的红泥小炉以及兽炭茶具等等。
“李先生过来喝茶，慢慢谈。”
八咫和歌率先走了过去，跪坐在了地榻之上，戚英也不推辞，敛起袍服便坐在了她的对面。
先前敲着小鼓的白面小丑儿，此时已经将炉火生了起来，小茶壶便放在炉子上，八咫和歌轻轻摇着军配团扇，朝戚英道。
“李先生计谋过人，不过却不是张家的人，妾能不能冒昧一问，先生为何要帮张家，如果先生想要什么，妾能不能出个价，请先生来帮我？”
八咫和歌倒也直截了当，戚英自也不隐瞒：“某所需之物，姑娘怕是给不了。”
八咫和歌也笑了：“既是这样，就只能委屈先生了。”
戚英也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剑有多长吗？你又知道你离我多少距离？”
“刃长五尺，铜护刃一尺，柄长一尺五寸，那便是六尺五寸，不过你如今即便是趺坐，也不足以拔刀伤人，等你拔刀，龙造寺破铠早就杀掉你了。”
八咫和歌显然已经看出了刀的真正来历，而且对戚家兵刃异常了解，甚至连出刀的禁忌等等都一清二楚。
而且她对戚英的意图也不含糊：“你想方设法留在后方，就是为了伏击刺杀我吧？毕竟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推己及人，该是同样的想法了。”
戚英也不否认：“我确实想杀你，而且也一定会成功，不过我看你是个有趣的人，对我又有礼貌，杀了实在可惜，不如我开个价，你跟了我吧。”
戚英这是在用八咫和歌曾经说过的话来招揽她，后者也是掩嘴笑了起来。
“你也有趣，若非敌对，我真想跟你交朋友，不过你走不出这山门，你心里应该清楚。”
戚英摇头道：“那倒未必，杀人可不一定非得用刀，你没有拳脚功夫，身材又娇小，就算徒手，我也能杀你，即便不能杀你，想制住你也是易如反掌。”
“我娇小？我小吗？”八咫和歌很不服气，故意挺起胸膛来，戚英也是哑然失笑。
“你越来越合我胃口了，跟我走吧，你的南京官话说得这么好，而且礼节也分毫不差，应该是在我大明长大的，甚至极有可能是我大明出生，无论走到哪里，做过什么，血脉始终是改不了的。”
八咫和歌露出虎牙来，笑容很好看：“我祖上是春秋公羊氏，确实是中国血脉，我也确实在南京长大，但并非出生在大明，而且伊势神宫对我很好，我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戚英并未说谎，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八咫和歌，不过也知道她轻易是不会跟自己走，甚至根本不太可能背叛松浦藩。
“要不我先试试？若得了手，你再考虑也不迟的。”
八咫和歌却摇了摇头：“你但凡尝试，就会死，我也有点舍不得你，不如你还是跟了我吧。”
“还是试试吧。”戚英仍旧坚持，八咫和歌指了指身旁的白面小丑儿，后者掀开了手袖，小臂上竟是绑着两张袖箭。
“怎么解决？”八咫和歌就好像在考校戚英一般，后者也不含糊，朝八咫和歌道：“我的刀柄已经伸到茶盘下面了，起身之时会把茶盘带起来，完全能挡住袖箭。”
“届时你一定会慌乱后退，他也要保护你，我顺势把旁边的两个矮墩也踢出去，就算袖箭射中我，也仍有一战之力，三五个呼吸之间，你会到我手里。”
八咫和歌却不认同：“龙造寺破铠离你有三步，但他身高腿长，一个呼吸就能出现在你背后，你赢不了他，就带不走我。”
戚英扭头看了看那黑暗巨人，也皱起了眉头来，沉默着，计算着，过得片刻，才朝八咫和歌道：“我能不能砍他一刀试试？”
八咫和歌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你我可是敌人哦。”
戚英哈哈一下：“这不是跟你有缘又投契么，当是送给哥哥的一个见面礼吧。”
八咫和歌指了指龙造寺破铠：“寻常武士铠都是皮铠，但龙造寺的是铁铠，你的刀只有前面开刃一掌，劈砍没用，想要打败他，只能用一掌的刀刃攘入他铠甲的缝隙，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就算有这个机会，也是无用，铠甲厚度加上他的皮肉，一掌太短，伤不到内里。”
戚英也皱起了眉头，摸了摸下巴道：“这就有点麻烦了。”
八咫和歌终于是放松了腰杆，朝戚英道：“确实麻烦，所以，你跟了我吧，省得大家都麻烦。”
戚英正要说话，此时炉子上的茶壶发出嘶嘶声响，初沸。
戚英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抓起了茶壶，不过却没有倒水，而是朝八咫和歌道：“他已经输了，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