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零零章壮士断腕

戚英虽然不再是白阎罗，但他对待麾下弟兄的习惯却并没有改变太多，虽然喊不出他们的名字来，但也知道这十来人来自于虎鲨团。戚英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虎鲨团的弟兄都是倭寇改邪归正，他们的水性以及在海面上求生的本事比其他人要强。

也正因为都是虎鲨团的弟兄，所以戚英下令要追赶之时，他们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风帆太小或许没法兜住太大的风力，但因为船也比较轻小，所以速度上反倒不会吃亏太多。

加上他们都是熟手，又用划桨来加速，也不消多久，便拉近了与前船的距离。

他们没有问戚英下一步的计划，只是执行当前任务，戚英也没有下达进一步的指令，更没有预先告诉他们。

因为戚英也在考虑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岑献芝带着补给船在前头逃跑，王直的舰队在后头追赶，双方还在不断放炮，也不时有船只被击中，海面上硝烟滚滚，你追我赶，也是惊心动魄。

但戚英心里很清楚，补给船毕竟满载而归，吃水太深，船速太慢，在抵达港口之前，一定会被追上。

就算能撑到港口，也无法及时搬卸那些补给，因为王直的船只与补给船的距离太近，琰摩城想要炮轰海面，必然会伤及友军，反倒会投鼠忌器。

戴雅格配置的船炮就已经这般凶猛，琰摩城炮台的威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炮台发起攻击，只怕王直的舰队十不存一，但与此同时，琰摩城的船团也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是一个取舍抉择的时刻，考验的是戚英，也考验岑献芝，同时也是考验八咫和歌的应变能力。

戚英的想法也很简单，王直不可能放弃到嘴的肥肉，即便追击到港口，他们也一定不会主动撤退，因为这是他们舰队的主力。

在阻击封堵的过程中，又遭遇炮击和冲撞，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如果他们就此离开，就会吃大亏，只有坚持到底，才能物有所值。

也就是说，补给船该是无法保住，这种情况下，留给戚英的抉择并不多，戚英一直在考虑的这一个，就是弃船。

虽然补给船运回来的是红毛番的补给物资，足够琰摩城支撑两三个月，但保不住的时候，也只能放弃。

再者，王直的舰队同样受到了重创，只要琰摩城炮台发动轰击，将他们的战舰打沉，无异于双方回到了原点。

戚英这边没有了战船和补给，但王直的舰队也会全军覆没，他们只能从陆路进攻。

而王直舰队的补给同样在船上，他们也一样会丧失所有补给，看似他们会和琰摩城站在同一个起点上。

但琰摩城毕竟是孤立无援，而王直还有张家在撑腰，战船没有了，他们只能从陆路进攻，而张家可以为他们提供物资补给，琰摩城却无以为继。

届时琰摩城同样要面对被围困的危机，而且会失去所有的补给，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连逃跑时所需的战船都没有了。

一番计较下来，情势很显然会更加的糟糕，但却是目前为止，所剩的唯一选择了。

满载的船队无法逃开王直舰队的射程范围，而且这种距离正越拉越近，甚至有可能还没抵达琰摩城炮台的射程范围，就会被王直舰队彻底蚕食。

弟兄们在死命追赶，可没多久，戚英便看到了海面上的木桶，一个连一个，一片连一片。

载沉载浮的木桶里，有装着果酒，也有装着面粉等食物，也有装着淡水，海水的颜色也在改变，想来岑献芝已经下令，抛弃船上的物资，以此来提升船速。

这是壮士断腕的决策，弟兄们从这些漂浮于海面的物资之中劈波斩浪而前行，心情也是越来越沉重。

戚英本想追赶上去，起码夺了王直船团的一条尾船，发炮来提醒岑献芝，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因为从海面上的迹象来看，岑献芝的想法很显然与戚英一样，他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如今就看城内的八咫和歌，是不是能做出同样的抉择了。

戚英放心将琰摩城交给八咫和歌，自然相信她一定会做出果决的策略，这个女人比男人还要当机立断，绝不会婆婆妈妈畏首畏尾。

想到此处，戚英也不再追赶，反而朝弟兄们下令道：“掉头，去张家港口！”

接下来的战局似乎已经定了大半，戚英没法改变，即便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提前布局接下来的战斗。

双方都失去战船的情况下，王直一定会联合张家，从陆路进攻琰摩城，届时就是一攻一守的格局，既然无法从海面回去，戚英便只能从陆路进入，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

弟兄们也无二话，当即改变了方向，往东北方向进发，这才离开了王直舰队的船尾，琰摩城方向的天空之中，已经亮起了火光。

炮弹破空而来，展开了无差别的轰炸，无论是琰摩城的战舰，还是王直的舰队，都纷纷被击中，爆炸惊天动地，整个海面都是残船，哀嚎惨叫不绝于耳，又被炮声所湮没。

弟兄们伸长了脖子，遥望着西海岸的方向，一个个悲愤欲绝。

那些战船可都是他们历经生死，在海面上一艘艘掠劫回来的，每一条战船都凝聚了他们的血汗。

可如今，全都没有了。

他们与传闻中的大秦冢，坐着快船和小艇，孤零零地被排除在战场之外，就仿似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他们知道，战船上的弟兄们一定会弃船，落了水之后，能不能活下来，三分靠本事，七分却要靠运气。

正如同落水的他们一样，一百多号人，最终只剩下他们这十几个人。

经此一役，就算死士如归，弟兄们也必然死伤惨重，不过好消息是，他们对西海岸的海面，比王直的人要更熟悉。

岑献芝与弟兄们是主动跳海，而王直的舰队以及那些武士，必然不会这么做，或许他们还会想着逃走，或者不舍得弃船，或者仅仅只是慢一步。

但无论如何，同时落水的话，能活下来的绝对是琰摩城的弟兄们，而王直舰队上的那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走。

这好歹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大败之中的惨胜了吧。

戚英知道，即便弃船跳海，弟兄们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杀光落海的王直武士，而后才会登上西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