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炼狱煎熬
戚英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永不上岸，甚至连埋骨故土都做不到了。但陈同玄的提问，给了他足够的希望。
这位老道人深藏不露，彼时又是医道不分家，道家讲究养生，所以道人基本上都懂得歧黄之术，说不定他还真有办法能延缓戚英的死亡，给戚英一些完成遗愿的时间。
然而当陈同玄听到戚英的回答之时，显得颇为失望，他毫不掩饰地朝戚英道：“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且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万分不应该的事情，暴露身份的后果你自己也很清楚。”
“朝堂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比真正的战场还要更加血腥，而咱们的大臣们又碰上了一个爱看狗咬狗的皇帝……”
陈同玄虽然是方外之人，但嘉靖朝的道人可不简单，毕竟他们深得皇帝宠信，甚至于获授实权官职，这是历朝历代都难以想象的恩荣。
陈同玄作为龙虎山的前辈，连陈玉道都要喊他一声师叔，辈分和地位必定十分尊崇。
可就是这么个老道人，竟也如此毫无忌讳地对嘉靖皇帝品头论足，这让戚英感到十分的惊讶，心里也充满了佩服。
他自然也知道，虽然自己抓住了赵文华的把柄，张戬又会随着赵文华班师回朝，赵文华绝不敢拿他的身份来威胁父帅，影响父帅的仕途。
但众口铄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官军之中并非人人都敬仰他这个白阎罗，就算人人敬仰，说不定几口浊酒下肚，就会成为引以为傲的谈资，向他人吹嘘，根本就瞒不了多久。
也亏得今次与山下金吾打斗，被这些官军真真切切看在眼里，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戚英这次真的死了呢？
陈同玄似乎看穿了戚英的心思，朝他说道：“正因为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你就更不该生出回乡的想法。”
“只要你死了，所有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没有人能拿你的事情再去威胁戚帅，就算真的有流言带回去，也只会是个传奇故事，人既已死，再加上你为国为民所做的种种，便是皇帝也不会苛责什么。”
戚英摇头苦笑道：“我既然都要死了，死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么，入土为安，这个土可不是须弥岛的土，而是我家乡的土，虽然不可能葬入祖坟之地，但好歹是大明的土地……”
陈同玄嗤笑了一声：“难道须弥岛的土地就不是大明的土地？你不是说要守卫此地，为大明百姓筑起一座海上长城么？”
戚英心灰意冷道：“老天不眷顾，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陈同玄不置可否，只是神秘一笑，目光往旁边转移，戚英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却是他身边放着的那个宝函。
“道长……该不会想……”戚英的心头顿时狂跳，一个大胆的念头撞入了他的心房，便再也挥散不去了！
宝函里头如果真的是长生不死药，亦或者说，即便不是长生药，照着陈玉道等人的说法，也该是延年益寿的圣药，说不定真能救下戚英这条狗命呢！
陈同玄已经打开了宝函，金丝楠木底下是金镶玉的盒子，一重又一重，一个套一个，足足有七层。
最后一个也就只剩下拳头大小，乃是一整块无暇白璧雕刻而成的小盒子。
上头有龙凤共舞，有仙宫琼楼，有天女散花，有仙人坐在云海之上，垂钓于人间。
因为白璧太过纯净，如同透明的琉璃一般，戚英甚至能看到里头静静地躺着两颗丹药。
这两颗丹药一红一白，也是依稀可见。
陈同玄揣摩了一番，在白璧上摁了几下，卡咔哒哒，白璧突然分开，也不知是火光映照，产生了错觉还是如何，戚英总觉着这两颗丹药灵气云绕。
就好似有一红一白两尾阴阳鱼在上空追尾游弋一般，实在是玄妙炫目。
虽说不能确定这丹药的效果，但历经三百年，尚且能够保存如此完美，即便救不活，也该吃不死，眼下是死马当活马医，戚英也没什么好犹豫。
只是丹药有两颗，颜色也不一样，想来功效应该也不一样，该吃哪一颗呢？
陈同玄看着一脸疑惑的戚英，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看命吧……”
戚英也是叫苦不迭，但也是无可奈何，想了想，还是将红色那颗药丸给捻了起来。
没有太多迟疑，丹药直接塞入口中，正打算细嚼一番，品尝味道，岂知那丹药入口即化，颜色看起来炽烈，入口却一线冰凉直入肚腹，如同生吞了一条小蛇。
戚英只能象征性地咽了咽口水，颇有些怅然若失之感，陈同玄却将他的头轻轻压下，严肃地告诫道：“躺好！”
戚英一头雾水，此时那冰凉之感已经化开，却仿佛包着冰皮的一团火突然在体内炸开了一般，烈焰焚烧的痛感几乎在瞬间就朝四肢百骸蔓延，整个人便如同被丢进了翻滚的油锅里一般。
他的皮肤变得极其敏感，仿佛微风拂过，都如刀削针扎一般，更漫提火堆的烘烤，更是让他置身炼狱。
他拼命扭动上半身，下半身虽然感受到了烈焰灼烧的痛楚，却仍旧无法使唤，他想踢踢腿打打滚缓解疼痛都做不到。
戚英受过很多伤，自认是个极其能扛痛的人，可此时他所受的煎熬简直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只怕鬼神也发愁。
他紧咬牙关，以致于鲜血从嘴角流出来，真真快到了咬碎钢牙的程度，强韧如戚英，凶名赫赫的白阎罗，此时也终于哼了起来。
闷哼很快就变成低声的呻吟，而后变成了哀嚎，最后竟是大哭了起来。
陈同玄只是摁住戚英，不让他四处乱动，在他耳边大声念着道家口诀，希望戚英能够借助跟读口诀来转移注意力。
可戚英便是充耳不闻一般，他感觉身躯都要爆炸开来，每一个毛孔都塞满了火炭，连骨头都要被烧成汁了。
戚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叫生不如死，他甚至有些后悔吞服这颗丹药，先前他还想着努力保持清醒，可此时他恨不得马上昏厥过去。
可偏偏这种烈焰焚身的痛楚，便如同焚烧着他的灵魂，根本就没法昏迷过去！
他的双腿有了感觉，虽然是难以忍受的痛觉，但好歹算是一个安慰吧。
只是这痛楚漫长如千秋，但愿这苦头吃得值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