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零零章巡检衙门
虏克酋长对澎湖本岛也算是熟门熟路，戚英本还担忧自己的外形会惹来麻烦，登岛一看，倒是安心不少。便只是在港口周遭，大多数人都藏头露尾，毕竟澎湖已然变成了海盗的乐园，这些人都见不得光，戚英这等样的装扮，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着虏克酋长带路，以致于在港口这边都没有受到盘问，一来土著番人语言不通，二来蛮不讲理，他们的船又小，只要人不多，港口方面都懒得去盘问或者检查。
戚英见得港口区热闹非凡，各国各色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些吃惊，虽说相似的场景在须弥岛已经见识过，但澎湖这里显然更“繁华”一些。
虏克酋长也无二话，带着戚英到了市镇来，不少红毛番战士在街上巡视，道旁都是兜售赃物的倭寇和海盗，大方方将金银珠宝放在摊子上，显然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酒楼茶馆里时不时传来斗殴打砸的声音，混乱的状况与须弥岛一般无二，竟让戚英生出一分熟悉感来。
本想着去找舌人，戚英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大明的澎湖巡检司衙门在什么地方？”
朝廷虽然早已裁撤了巡检司，但到底有这么个地方，戚英既是大明人，到了澎湖来，又岂能不去看一眼。
虏克酋长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在前头带路。
越是往前走，红毛番的火枪手就越是密集，到得前头来，便见得一大片建筑群，竟颇有些异国风情，与弗朗机人在须弥岛的营地倒是有些相似。
“早该想到的……”
红毛番既然有意要占领这个地方，自然会鸠占鹊巢，将原先巡检司的衙门，改造成他们的指挥所和大本营。
越是这么想，戚英心中的怒气就越是难以压抑。
可到了前头一看，戚英顿时惊喜了起来。
因为在那一大片建筑的前头，竟然还留着一座中式的衙署建筑，虽然周围的建筑已经被推平，建起了红毛番的小楼房，但这座破旧的衙署却仍旧留着！
这衙署就好似世界末日之中仅剩的人类，支撑着最后的文明，倔强而孤独地屹立着。
戚英也不多问，丢下虏克酋长，便快步疾行，未曾想这衙署的门环竟没有铜绿，反倒光洁圆润。
“里头尚且有人！”
虽然明知道衙署可能已经被人占据，但戚英心头还是莫名兴奋起来，因为这到底是大明朝仅存的一点点印记了。
抬起手来正欲敲门，戚英到底是放下了手，径直推开了门。
天井之中，有个老人正在打扫，听得开门声，便回头来看，正好与戚英的目光相触。
此人已经六十来岁，佝偻着身子，须发皆白，但儒雅之气却丝毫不减，便好似赵长龄这一类隐居的儒士一般。
虽然他的头上挽着道髻，但他身上却穿着已经褪色的绿色官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又带着一股子尊威。
“这是大明的澎湖寨巡检司衙署，闲杂人等速速退却，擅闯者，依法论处！”
手里虽然拿的是扫帚，但此刻的老人就仿佛横枪立马的大将军一般。
听得此言，戚英也是热血沸腾，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现实，便试探着回了一句。
“澎湖巡检司都裁撤了一百多年了，你这老疯子说什么胡话？”
那老头脖颈暴起青筋来，举起扫帚就要逐客：“我乃澎湖寨巡检顾进禹，尔等宵小何敢冒犯官府，还不滚出去！”
澎湖寨巡检顾进禹？
戚英不知道最后一任澎湖寨巡检到底姓甚名谁，但这一百多年都过去了，看他怎么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细想了一番，因为禁海令，朝廷就再没重开过澎湖巡检司，这巡检官又是何人，难道果真只是个老疯子？
而且此人说的不是官话，而是闽南口音，若非师父俞大猷就是泉州晋江人，戚英还真有些听不懂他的乡音。
“老头儿，你说甚么梦话，若果真是巡检司，又怎会只得你一人，若你果真是巡检，为何让红毛番占了这澎湖？”
顾进禹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又仿似勾起了心中悲痛，满目悲愤，但也不跟戚英解释，只是指着大堂上的官牌，朝戚英道：“只要这牌子一天没烂，这里就是大明的澎湖寨巡检司！”
他往前了一步，用扫帚指着外头的红毛番建筑，朝戚英道：“这些红毛番即便占领了所有地方，只要这巡检司衙门一天不倒，这里便仍旧是我大明的地方！”
听得此言，戚英也是心中火热，将大门关了起来，走到前头来，那老头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又前进了三步。
“你……你想干什么！”
戚英压低声音，朝他说道：“不瞒你说，我是靖海伯麾下将士，今番要来收复澎湖，你既是澎湖寨巡检，便需是助我一臂之力。”
“朝廷要收复澎湖？”顾进禹身子一僵，整个人中了邪一般，喃喃自语着，瞬间便滚下大颗的泪水。
然而过得片刻，他似乎醒悟过来，指着戚英怒叱道：“好你个奸诈的小贼，骗到巡检司衙门来，老夫虽说坐镇此地，但消息从未断绝，可没听说过什么靖海伯！”
戚英想了想，受封靖海伯的事情也过得这么久了，消息应该早已传开，便朝顾进禹道：“你若不信，可以到外头去打听打听，我在此处等你便是。”
顾进禹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当我是傻子，我走了你好占了我地方！”
戚英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他一脸正气，说不得要怀疑他真的只是个老疯子了。
戚英也不跟他罗嗦，伸出一只手来：“我若真有歹心，一只手就能捏死你，还需要多费唇舌骗你？”
顾进禹迟疑了片刻，又上下审视了戚英，而后还是往门口走去：“有本事你就给我等着！”
戚英见得他推门出去，倒是有些失望起来。
原本还以为这老人就像苦守灯塔的周沧一般，如今看来，说不得真就只是个老疯子或者老骗子。
这人能在此立足，单靠装疯卖傻，是不可能的，就算红毛番不找他麻烦，也抵不过外头那些倭寇和海盗。
他如何能占据这个巡检司衙门，连红毛番都不敢推平了改建成他们的指挥所，里头必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