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何去何从
瓮城中的官军很快就散去，各自寻找遮风避雨的干燥处舔舐伤口，休养生息。戚英会如此强势也是出乎意料，虽然明知道他已经深得人心，胡宗宪却是如何都没想到，戚英已经是人心所向了。
这些官军都是些唯唯诺诺的，更何况还是职业军人，此番竟不再听从军令，这本身而言就是一起极其严重的事件。
可放到眼下的局势来看，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一切的源头都在赵文华的身上，若非他三番两次带着这些官军去送死，官兵也不会是这等样的表现。
再加上卢镗都已经彻底翻脸，说到底他们都是卢镗等一众将领带出来的兵，赵文华不过是督军罢了。
饶是如此，胡宗宪还是将失魂落魄，满腹忿恨的赵文华带到了一处房间里，安置了这位巡抚之后，胡宗宪怒气冲冲找到了徐渭。
徐渭今次没有刻意回避，而是理直气壮地面对了胡宗宪的质疑。
“文长，你不该是如此莽撞之人，为何要支持戚英？他可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而赵文华是何等人物，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次你可是犯糊涂了！”
徐渭只是摇头苦笑：“制军是个聪明人，又如何看不出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赵文华已经没了人心，制军缘何迁就赵文华，不惜赔上这么多官兵的性命？”
胡宗宪同样没有退让：“文长，我也知道，你和卢镗等一众都认为今番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所以才不讲规矩，但我从未想过这些，因为胡某坚信，咱们迟早是要回归中原的。”
“在这须弥岛，赵文华或许看起来不过是狐假虎威，可一旦回到陆上，那便是真正的老虎，谁都不敢惹的老虎。”
“咱们的目光需是放长远一些，一旦回归中原，赵文华展开报复，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的。”
徐渭颇为失望：“制军何时变得如此的怯懦了？他赵文华并不是严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在须弥岛的所作所为，诸军将校以及几千官兵都能作证，便是回去了，赵文华不死也要脱层皮，还有何可惧？”
胡宗宪能明显感受到徐渭的鄙夷，但还是摇头苦笑道：“文长啊，这就是你无法混迹官场的原因了。”
“官场上没有道义可言，若你一天不接受这一点，便一天得不到为官之道。”
徐渭是真的恼怒了：“如此蝇营狗苟，这样的官，就算做了也没滋味！”
胡宗宪也是一声轻叹，不再争辩下去，而是朝徐渭道：“戚英接下来想干甚么？”
徐渭本想开口，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制军还是与他亲自谈一谈吧……”
徐渭乃是胡宗宪的幕僚，这本就是徐渭该代劳的事情，可徐渭却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胡宗宪也是苦笑。
因为这不是一个幕僚该有的态度，胡宗宪与戚英面谈，无疑将戚英抬到了他不该有的高度，将戚英与他胡宗宪相提并论，甚至平起平坐，这不是好事。
但胡宗宪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眼下哪里还顾得这等小节，与徐渭来到了暖室，戚英与赵长龄等人正在其中商议。
对于胡宗宪的到来，戚英并没有太过意外，站起来迎接，也不寒暄，朝胡宗宪道。
“胡制军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胡宗宪阴阳怪气道：“如今你坐镇城池，我等尽皆成了恶客，胡某哪敢吩咐甚么。”
戚英笑了笑：“甚么城池不城池，不过是兄弟几个的避难所罢了，制军如此说话，倒是要折煞我等。”
胡宗宪只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戚英主动问说：“制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胡宗宪也是哭笑不得，心说戚英果真是个人精，如今主动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胡宗宪才会屈尊纡贵来问计，没想到戚英反过来先将问题给甩了出来。
“戚小帅觉着本官该怎么做呢？”
他刻意加重了戚小帅三个字，也给了戚英一个敲打，赵文华答应不用戚英的身份来对付戚继光，他胡宗宪可没答应过！
戚英虽然感受到了胡宗宪的恶意，但却面色不改，直视着胡宗宪，平淡地劝道。
“我若是胡制军，待得飓风一歇，便带着徐海和辛五郎班师回朝，有这两个贼酋，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便是折损了五六成官军，也不妨碍你们讨赏，官军的折损，反倒衬托你们的付出和牺牲，说不得能得更大的功劳和更多的赏赐。”
虽说嘲讽意味浓重，但戚英并不是开玩笑，这是胡宗宪目前最好的选择，相信后者也是心知肚明的。
但胡宗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知道赵文华为何要拿出皇帝密敕的令旗令牌么？”
“这已经是摆上了台面，他带着皇帝的密旨，秘密任务尚未完成，带着几个贼酋回去，并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
说到底，他们还是想要张家的宝藏，戚英也并不意外，但同时也不认可。
“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之物，连真伪都无法确定，奈何还苦苦追索，不肯放过？”
胡宗宪微眯双眸，盯着戚英道：“只是尔等觉得是谣传罢了，若没有真凭实据，赵文华不会舍命来到这里，皇帝陛下也不会给他派发密旨，你们没有，并不代表我们也没有详细情报。”
戚英也是诧异，胡宗宪这么一说，想来是真的掌握了张家秘宝的重要线索。
戚英虽然带着讥讽，但所言尽皆实话，这等形势之下，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局。
赵文华与胡宗宪带着官军离开，带走辛五郎和徐海，戚英虽然没有官军的援助，但能够肆无忌惮，放开手脚来争斗，反倒更自在一些。
可此时看来，并非赵文华舍不得走，胡宗宪同样如此，张家宝藏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招安倭寇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戚英不得不将八咫和歌的那封密信拿了出来，递给了胡宗宪。
“制军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吧。”
胡宗宪略作迟疑，到底是接了过去，摊开一看，也是脸色大变，神色凝重起来，久久无言。
戚英也不催促，朝他说道：“制军可以拿走这情报，去与赵文华好生商量，不过还是尽早做决定，否则飓风一停，局势对我等就大为不利了。”
胡宗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戚英，到底还是离开了暖室。
走到外头，胡宗宪紧紧捏着拳头，仰头望天，暗暗骂了一句，面色铁青地找赵文华谈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