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如何压制
戚英之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使用床子弩,一来是因为有着必胜的把握,二来也是为了激发官军走出第一步,是为了逼迫官军走上城头,打出他们的士气来。一旦用了床子弩,徐惟学的贼军根本就没机会靠近,官军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让他们出城去掩杀败军,根本就毫无补益。
但戚英已经向赵文华解释这许多了。
卢镗自是清楚其中道理,因为他亲自登城,他眼睁睁看着官军在屁股后头瑟瑟发抖而不敢登上城头。
他知道戚英的藏拙,都是为了激发官军的那点点勇气。
说起来就已经足够令人羞愧得无地自容,没曾想赵文华竟还以此为由,要斩杀戚英?
“赵文华,你还要不要脸!”卢镗一直是个沉稳的老将,对赵文华的所作所为,起初也是兀自忍耐,因为他信得过胡宗宪。
在他看来,赵文华是一条春风得意的狗,而胡宗宪手里好歹有个肉包子,必要的时候会压一下赵文华的脾气,不会让他做得太过火。
可胡宗宪一直无动于衷,卢镗又被赵文华利用皇帝陛下密赐的令旗令牌给夺了职。
尤其是跟着戚英打了两场仗之后,彻底把这位老将当年的豪气给打了出来。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也就没什么好失去的,卢镗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起来。
赵文华却眸光阴冷地威胁道:“卢镗,莫以为你被夺了职就可以毫无顾虑,你卢家还想不想在朝堂上混!”
卢镗微微一怔,也是气得发抖:“你简直是败类,无耻之尤!”
“胡宗宪,你仍是不说话么!你分明知道,他是为了激发官军士气,为的是练兵,为何就不站出来说一句话!”
“你以为不言不语就能明哲保身?赵文华这样的疯狗,根本没把你放眼里,你再不说话,迟早跟卢某一个下场,到了此时,你还看不明白么!”
见得卢镗在寻求盟友,赵文华也转向了胡宗宪,朝他说道:“汝钦,你是明白人,不消我多提点吧?”
胡宗宪比赵文华要小,不仅仅只是年纪小了差不多十岁,更重要的是,胡宗宪算是寄人篱下,要攀附严嵩这颗大树。
他确实不想与赵文华翻脸,但赵文华确实做得过分,若没有床子弩,他们被堵在门洞,贼军一旦靠近,就算城头上如何防御,官军都必定要死伤多数。
“元质,军士们这才刚刚入城,急需歇息休养,此事不如再议吧。”
胡宗宪的语气已经算是很卑微,赵文华却半点不买账,朝他痛心疾首道。
“卢镗有一点没有说错,汝钦你是真的没看明白,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他戚英是想要占城为王,他根本是想不断消磨官军的兵力,等到我等再也无力制约,就再无法奈何得了他了!”
胡宗宪也是一脸的尴尬,眉头紧皱着,自打他登岛之后,眉头就好像从未舒展过一般。
胡宗宪有些语塞,戚英也没有主动发话,而是看好戏一般等着胡宗宪。
迟疑了片刻,胡宗宪到底是朝赵文华道:“官军弟兄们如今精疲力竭,无以为继,真要打内战,吃亏的怕会是我们,若他果真有贼心,现在已然是压不住他了。”
赵文华微微一愕,似乎难以置信胡宗宪会说出这等话来。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不过这些许人手,我官军虽说有些伤亡,但好歹还有二三千人,如何就压不过他!”
“二三千人?”胡宗宪摇头苦笑起来。
他们今番虽然带来了万余人,但经历了东照寺一役,已经折损了小半,如今又被陈东叶明伏击了一场,又要减半,伤员又多,满打满算或许真有二三千人,可计算战力的话,能剩下一成就不错了。
哀兵必败,更何况这些官军早已被压榨干净,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心,对上的还是戚英,原本那些老卒就是百人难敌,如今连邹长荣等人都成长了起来。
锦衣卫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也就罢了,虎鲨团这种倭寇贼团哪里是官军能够抵挡的。
其实胡宗宪所言不差,只是他还忽略了归阿树的螳螂虾,这个刺客军团此时尚未露面,真要打起来,赵文华这批官员必然要比官军要先死!
“元质啊,你低头看看那些军士,便这般个模样,如何拿人?”
赵文华放眼看去,官军都站在瓮城里头,抬头仰望着城头上的诸人。
瓮城的积水已经排干,但脚下却满是泥泞,沉积下来的淤泥,以及血水等等,使得整个瓮城都变成了黑红之色。
官军们便站在泥泞之中,那些个伤员被拖到墙根,尚未来得及安置到干燥的房间里。
虽然看起来将瓮城挤了个人满为患,但官军们抬头仰望之时,眼眸之中全无生气,弥散着一股子悲伤痛苦与绝望,伤员都没有力气再哼哼,死气沉沉,战战兢兢。
赵文华拔出腰间佩剑,指着戚英道:“都怪你!若不是你从中作祟,我堂堂万人之军,又岂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卢镗等人肺都要气炸了,每次他赵文华做出错误决策之时,戚英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早先更是孤身入营来示警,这是搭上他自己的性命与戚继光的名节,为的就是顾全大局。
可到了此时,赵文华竟还有脸将罪责推到戚英的头上,漫说卢镗,便是胡宗宪都暗自摇头叹气,而瓮城中的官军,了无生机的眼眸之中,突然便燃起了怒火来!
戚英浑然无惧地面对赵文华的剑尖,他双手负于后,朝赵文华道:“巡抚太累了,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过后再商量,想好了再说,不急的。”
戚英深谙赵文华的脾气,戚英越是息事宁人,越是泰然自若,赵文华就越是气急败坏。
果不其然,赵文华跳脚道:“好你个狗贼,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有恃无恐了,是也不是!”
“我赵文华是朝廷命官,钦差巡抚,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在本官面前如此说话!”
“给我跪下!”
他握剑的双手在颤抖,脸色都气得煞白,而后铁青,又转赤红,花白胡子粘在脸上,口水和雨水一道喷着,双眼充血,状若疯狂。
戚英眉目一沉,也不理会赵文华,而是走到了城墙边上,朝瓮城下的官军们大声道。
“大家都是军中袍泽,可随意挑选城中干燥房间来歇息,想留下来吹风淋雨的,某也不勉强,话已至此,诸位请便。”
戚英此话一出,赵文华更是暴跳如雷:“尔等谁敢!”
沉默如铁的官军,将瓮城挤得满满当当,可一个个像雕像一样不敢乱动,唯有伤员条件反射地抽动手脚。
很快就有人打破了沉默,一名看着畏畏缩缩的老兵,在人群之中朝戚英抱拳,而后捶了捶胸口,朝戚英道:“咿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