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好言相劝
卢镗的神色很是坚毅，没有半点退缩，虽然在意料之中，戚英到底还是有些可叹，失望地扫了一眼其他将领，朝卢镗说道。“我记得卢老将军还是戴罪之身吧？若是今番搞砸了，怕是很难翻身了呢……”
这是好心的提醒，同时也是对其他将领的嘲讽，很明显的厚此薄彼，毫不掩饰对卢镗的钦佩以及对其他人的鄙夷。
然而卢镗却只是呲牙一笑，朝戚英道：“你这小家伙漂泊海上太久，消息不灵通了。”
“早些日子我杀了大陈岛的倭寇头子林碧川，如今已升任浙江协守副总兵了。”
戚英啧啧道：“呀，原来是升官了，恭喜卢老将军，又能造作一段日子了。”
卢镗微微一愕，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严格来说，戚英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两人年纪悬殊，卢镗与俞大猷同辈，俞大猷比他还要大两岁，而戚继光比他们要小十几岁，但戚英的本事，也是实实在在。
有人说戚继光的兵法也受到俞大猷的影响，甚至不过分的说，俞大猷是戚继光半个老师都不过分，但卢镗知道，眼前这位小辈戚英，才是俞大猷真正名义上的徒弟。
自打在须弥岛上见到戚英，卢镗就已经暗自惊喜，毕竟两人还是有着不浅的情分，可惜因为赵文华不断打压，他一直没能与戚英叙旧。
如今戚英提出了如此大胆的方案，若他卢镗不站出来，这对不起他的本心。
当然了，作为与俞大猷同一时期的抗倭将领，卢镗的觉悟比其他人要更高，目光也放得更远，主动请缨也绝不是为了还人情给戚英，而是深刻知道，这是一个如何都不能放过的机会。
所以对于戚英的“造作”调侃，卢镗也是心中畅快，说到底他是副总兵，又是老将，只有自己站出来，胡宗宪才能坚定这一战的信心。
只是他很清楚胡宗宪的性子，此时也不好跟戚英插科打诨，转头朝胡宗宪请命道。
“我卢镗虽然老了些，但还提得起腰间这柄刀，此番若能一战平定，会省却不少麻烦，除掉这股倭寇，沿海起码能安稳三五年。”
“徐海如今声望正隆，从者如云，啸聚海上，纵横萧遥，正是杀鸡儆猴的最佳人选。”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卢镗之所以叨叨絮絮，不厌其烦，其实只是在隐晦的向胡宗宪表态。
他们是军人，他们如今的任务是打倭寇，即便要协助赵文华访仙寻药，也要排在抗击倭寇的后面，孰轻孰重，也是想胡宗宪能够权衡清楚。
“徐海和徐惟学在倭寇里的声望地位实打实摆在台面上，这场飓风，便是天赐良机，不可错失了。”
胡宗宪抬起手来，打断了卢镗的话头。
他看着卢镗，又看了看戚英，再看赵文华，前二者信心满满，跃跃欲试，后者却是闷闷不乐，脸色阴沉。
在朝堂上，或许还有人能够一直左右逢源，做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但总归有些事情，是没办法两全其美，最终是要选边站的。
正如此时，是继续做个阿谀奉承的谄臣，还是做个护国安民的清臣，只能二选一。
赵文华的目的固然很重要，但只是他为了讨好皇帝的私欲，之所以来到须弥岛，虽说有严嵩的密令，而这道密令也有着皇帝身边道士高人的暗示，但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圣旨。
但抗击倭寇，保护百姓，却是军人的天职。
若他胡宗宪在这个时候，选择跟赵文华站在一起，那便会彻底失去民心。
赵文华诬杀总督张经以及李天宠的事情，已经让胡宗宪声名狼藉，在军中更是受到了唾弃。
如果今次在卢镗已经主动请缨的情况下，再度选择避而不战，放过这些倭寇，哪怕将领们敢怒不敢言，军心与人心都会留不住了。
胡宗宪终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卢镗道：“那便由卢总兵来主持大局吧。”
卢镗双眸一亮，行礼道：“卢镗必不辱命！”
言毕，卢镗便点了几名将领，要到隔壁去进行军议，他又朝胡宗宪道：“制军，他……”
也不消卢镗说完，胡宗宪看向了戚英，不耐烦地摆手道：“且听他能说些甚么吧，能采用便尽量采用。”
嘴上虽然说得轻巧，但潜台词已经很明确，毕竟整个计划都是戚英先提出来的，而这里又是戚英的地头，如何截杀海上倭寇，最终还是要听戚英的。
卢镗很明白这一点，虽说明面上指挥权在他手里，但最终的战策战略，还是要戚英来提供。
戚英不是个在意虚名的人，只要能打掉倭寇，表面功夫如何，他是半点也不在乎。
与胡宗宪擦肩而过之时，戚英略作停顿，压低声音朝胡宗宪说道。
“胡宗宪，你到底还是个好官。”
虽然直呼其名，但胡宗宪并未恼怒，嗤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好官，你说了算？”
戚英露出笑容，不再多言，与卢镗等人往隔壁走去。
这才刚刚离开，赵文华已经坐不住了。
一声冷哼，赵文华忿忿地拍在了扶桌面上，怒视着胡宗宪，有些“痛心疾首”道。
“胡宗宪啊胡宗宪，你到底还是眼窝子浅啊，臣子是陛下的臣子，头顶上的乌纱帽是谁赐给你的，难道就这么不清不楚么？”
胡宗宪也是苦笑，朝赵文华道：“元质啊，道理我都懂，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徐海不是还在我等手里么，他该是知道内幕的。”
“再者，陈东叶明那边若是不识好歹，趁机打掉一些也好，但若是他们没有这个胆子，选择按兵不动，咱们不也还是可以照着原计划行事么……”
“打掉海上的徐惟学，他们就没有了外援，反倒不敢再给咱们使绊子，而且往后若是发生甚么争执，咱们也捏着主动权，如何看都是好事。”
赵文华面色稍霁，又有些不放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外头狂风暴雨，人都站不住，躲在城堡里尚且心惊胆战，若是出到外头，飓风爷爷会认得谁是官谁是贼？”
“倭寇固然无路可走，但想要截杀倭寇又保全我方兵员，除非他戚英是神仙爷爷，否则如何能做到？”
“我军若是损员过多，过得几日又如何与陈东叶明去争夺宝船？”
赵文华是聪明人，他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但胡宗宪却是笑着道：“元质啊，我比你在军中待得久，白阎罗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既然能这么说，该是做得到，咱们便拭目以待吧。”
赵文华尚且不服，却见得胡宗宪脸色阴沉下来：“元质，若他做不到，不正好给了你一个杀他的机会和由头么？无论如何，对你是半点坏处也没有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