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透明
当罗青坐在袋狼的飞行机上，提心吊胆地飞进这座奇怪的透明堡垒的时候，风声呼呼地吹过他的耳边，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这不可能，而且在这种内战激烈的时候，他该不该把这种事说给袋狼？看着这支气势澎湃的动物军队，罗青不知道说出真相是否对它们真的有帮助，但如果不说……如果它们成功夺取了人类的躯体之后又……罗青不敢想那种可能。
也许他应该去查一下，他能感受到那东西在哪里，至少有一个大概的方位概念，但他不能告诉任何动物，如果袋狼知道了这个城堡的秘密，那这支军队恐怕会马上陷入恐慌当中，他只能一个人行动。
而且袋狼口中的“诺亚”……应该也是地球事务总局当年那些救世计划当中颇为重要的一环，如果自己能够接触到它的话，或许对末日的了解又能更多一些。从一开始，罗青就缺少几块拼图，到现在他仍然无法得知末日和父亲计划的全貌，虽然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他的执念越来越淡，可他毕竟逃不掉。
在跟袋狼告别之前，罗青看着前面的战场，心里的熟悉感难以抹去，这五年多来，他在地球上看到了太多城邦内部的战争，为什么这么巧都能被自己碰上？为什么他苏醒之后地球就充满了战争与冲突？是自己的错觉吗？如果是叶清泽那种学者，或许会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对自己说，在自己苏醒之前地球也是这个样子，它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发生根本的变化，但是罗青现在却深深地怀疑这种论调，这一切似乎都太巧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自己的身体，自己体内的“该隐”……为什么自己会注射“该隐”？现在他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已经开始怀疑了。在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操控，再加上自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本来也有可能是父亲计划的一部分，他对自身的存在更加疑惑了，再远一点讲，难道说自己的苏醒也并不是一个巧合？
如果很多计划的核心真的是自己，那自己从冬眠舱中复苏有可能真的惊动了某个东西，某个可以操控这么宏观的局势的东西，想到这里，罗青再度打了个寒颤。
“袋狼，我必须去个地方。”罗青强装镇定地道。
从袋狼的飞行机上跳下来之后，罗青很快就选定了一个目标，他走向大厅的侧面，那里有一个可以供人行走的通道，他也并不知道那个通道可以通向哪里，但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一直在指引自己的方向，一步有一步，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无数步，踏入了黑暗之中。
走进那个黑漆漆的小通道，罗青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显，那感觉到底是什么，那是纳米机械吗？可那感觉又不是普通的纳米机械，难道是“白神”级别的纳米机械生物？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诺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纳米机械生物？想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父亲决定要用纳米机械来克制纳米机械呢？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父亲又要如何保证“诺亚”不会像“银空”那样叛变人类？如果父亲有更好的方法，“银空”也就不会背叛了。
走出通道，来到另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罗青却没有停止脚步，从面前的两个通道里选择了一个走进去，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现在自己仿佛在梦游，自己的身体也仿佛不受操控，这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在这条通道的深处，罗青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他闭上了眼睛，甚至关闭了纳米机械传来的视觉信号，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声音出现。
“你来了。”
果然……这个声音……罗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问道：“真的是你吗？”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那个声音是那样熟悉，但却又那样遥远。
罗青咬紧了牙关，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欢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管理者，两百多年来，我一直以‘幽灵’的方式存活在这里，我负责地上和地下所有装置的运转，严格来讲，我才是城堡的负责人，而非那只愚蠢的有袋动物……我想你应该已经见过它了吧，它和它的上一任都很愚蠢。”
“你就是‘诺亚’？”罗青咬着牙问道。
“没错。”那个声音道，“这是‘伊甸计划’和‘熙雍计划’共同赋予我的身份，我抱着崇高的理想存活至今，虽然肉体已经不存，但我的意识与你同在，罗青。”
“‘伊甸’……”罗青念着这个很熟悉的名字，但还有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熙雍’……”
“两百多年前，你的父亲推进的那个‘伊甸计划’，其实还有一个配套的辅助计划，那就是‘熙雍’。”“诺亚”的声音仿佛从天国传来，忽远忽近，“‘熙雍’计划是一个安全阀，为了确保在最后与太阳末日危机的决战当中‘银空’不会反水，‘熙雍’计划就制造出了‘银空’的克星。”
“黑神？”罗青突然感觉心头一阵清明。
“没错，它的正式代号叫‘熙雍’。”“诺亚”继续道，“但是在太阳爆发之后，‘银空’用你父亲意料不到的方式达成了进化，并突袭了位于地下实验室的‘熙雍’，从那之后，‘熙雍’就再也没完整过，‘银空’击败了自己最大的敌人，安心地离开地球，消失在茫茫宇宙当中。四下分散的‘熙雍’花了两百年的时间也都没有复原，而且就算复原，它们的目标也早就消失了。”
所以“黑神”拆分成“夜”和“影”、“夜”本身更被拆分成三份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这样？一个谜团终于解开了。
“那这里又是什么？”
“外面那些动物应该告诉你了，这里生产人类的躯体，准确来说，这里生产的……都是你的躯体。”“诺亚”的语气略带调侃。
“我看到了”罗青很讨厌“诺亚”的口气，“为什么？”
“只有你的dna才能启动这个城堡底下埋藏的秘密，克隆你的身体一方面是多做一些‘钥匙’。当然，单纯的‘色身’是无法打开那个秘密的。另外，这些身体也可以被‘熙雍’当成重塑人类的素材，我们还保存了很多人类的dna，男女都有，各个人种和民族的也应有尽有，但只有你的身体需要被生产。”“诺亚”侃侃而谈，“玻璃城堡虽然是计划的一环，但也是一个幌子，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幌子，‘银空’才没有袭击这里，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人类最后的应许之地。”
“地下到底有什么……”又解开了一些疑问，但更大的疑问出现在罗青面前。
“你可以自己来看。”“诺亚”淡淡地道，“但是你必须快些，动物们就快攻破我的防线了，我知道你同情他们，但是你不能让他们成功，那条生产线上的躯体，都是纯净的、完美的克隆体，他们是我们实行复兴计划的关键，不能被他们夺取。生产你身体的第三个原因是，除了这座工厂生产的身体之外，任何人类都不能信任，因为他们很可能被纳米机械寄生了。”
“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罗青皱眉问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把我包含在内。”
“没错，你不能知道得太多，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按照计划，现在回来的你应该已经身怀完整的‘熙雍’之力，然后再用‘该隐’打开地底的‘方舟’，从而实行全新的复兴。可是两百年过去……你父亲和那个年代最聪明的一批头脑们制定的计划已经支离破碎，什么都不一样了，连计划本身都不一样了。”
方舟……拉比曾经也说过相同的词，“那我来这里还有意义吗？”
“至少你能知道真相。”
没错，真相……罗青点点头，他现在唯一的执着，也是他最大的心结。
“你快来地下吧，沿着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就能抵达地下的‘方舟’，你有最高的权限”“诺亚”淡淡地说，“至于那些动物，我会处理掉它们的，你就不用管了。”
罗青本来已经迈出半步了，听到“诺亚”的这句话，却突然顿住，“处理？”
“我已经没有足够的能源来制造新的无人机武装力量。”“诺亚”叹了口气，“所以我只能将生产出来的身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引爆地上玻璃城堡的太阳能电池组，太阳能电池组的效率虽然低，但是在设计的时候就决定它本身也是作为最后可用的武器，爆炸的半径可以到达十公里，就算在旧时代这也算威力很大的武器。”
“等一等。”罗青突然顿住，“你不能这么做。”
“我是这里的管理员，这些动物本来都是我的部署，但是现在它们要与我为敌，你觉得我会给它们一个好结局吗？”
“你还是没变……”罗青抬起头，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就算死了，埋在地里，你还是那个样子。”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罗青。”“诺亚”冷笑着说，“但你没法摆脱我的，我毕竟是你的哥哥。”
哥哥……在罗青这里，这个词是如此复杂，他曾经那样嫉妒过自己的哥哥，也曾经真的喜欢过他，但因为他的存在，自己注定只能是天才科学家的陪衬，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一件事赢过哥哥，而哥哥对自己却也并不热情，似乎自己比不上他本来就是注定的。
“我哥哥已经死了。”罗青咬牙道，“你只是用他的大脑制作成的ai。”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活法。”“诺亚”笑了一声，“也许，你真正的哥哥和父亲在‘默西亚’的天国里生活得比在现实生活中快乐多了，只不过我们谁都没法知道。”
罗青不承认这种可能，也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
“你无法阻止这种事，现在你能做的，就只有进那个房间。”
“你也说过。”罗青又道，“父亲的计划已经支离破碎了。你们当时没有人可以想到人类根本就没有完全灭绝，恐怕也没有人能想到太阳会趋于稳定，你们的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不值得为了这种计划搭上那么多人命。”
“那只是动物——”
“它们曾经也是人。”罗青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知道你和我哥哥最大的差别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