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也许,严有念的意识里无比笃定无明在受尽蛊毒的千折万磨后会必死无疑,所以,在无明那惨绝人寰、响彻群山的尖叫哀嚎中,虚脱到极致的严有念除了有点不甘心不能把无明削成人棍外,其他什么念头一下子就都没有了。
严有念心里面是出奇的、空荡荡的平静,平静到了麻木、无所杂念的程度,他的喘气声都比他的心跳声喧嚣,既没有了对妹妹弟弟般的花含烟和林恒生被生生打死的哀恸,也没有了对皮开肉绽、骨折心碎的伤痛的难忍,也没有了对生存下去的渴望,也没有对死亡将至的恐惧,连对不远千里为了他而来要与他生死与共、不惜与天下英雄为敌的白清平都忘在了脑后,很平静的靠在树干上缓缓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落日熔金,山风在满世界的金纱里轻柔拂面,金光也落在严有念的身上,轻风也吹过严有念的脸颊,但闭着眼静待死亡的严有念对于美丽的落日与舒服的轻风都无所感动,在听到一连串带着寻寻觅觅又杀气腾腾而来的脚步也不为所动,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再为所动,就像垂死的猛虎那般无动于衷的闭着眼躺着,致命的獠牙和爪子都绵软的收起,对于斑斓美丽的蝴蝶振翅翩跹落于胡须上也不理,对于恶狼张牙舞爪而来也不睬。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耳边嘈嘈杂杂,不用睁眼,五感没有随着麻木而封闭的严有念能想象得到一堆人在手忙脚乱的想抱起乱滚乱叫又乱出血窟窿惨无人样的无明,却无从下手,只能惊恐又无从下手的慌喊慌叫。
呼的一声,劲风呼啸着拂面而来,硬实圆形的物体随即粗横抵在没有睁眼、没有力气动的严有念心口前,接着,是一句凿凿的厉声喝问:“你这魔头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本无动于衷的严有念闻言缓缓睁开眼,涣散的模糊视线沿着心口的长棍一寸一寸往上挪,便慢慢囫囵看清持棍的声色俱厉的青年秃头,长得粗横,眉间没有半点出家人的和善仁慈,一看也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好和尚,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正常。
天下英雄联手才敢围猎的毒虫窝蛊王,此刻一副瞎子都能看得清的垂死之态,没有半点威慑力,虚弱无害得连只兔子碰上都敢跳上去咬两口,没在仙人台围猎场大展身手出风头的青年秃头此刻逮着正如虎落平阳的严有念就想欺负一番,展示展示自己的威风。
看那青年秃头的样子和口气根本就不像为师报仇出气而来,自家师父在一边嗷嗷惨叫,师兄弟也第一时间围着无明嗷嗷呼叫,自个儿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样,拎着棍子就在自己面前耍好人的威风,严有念本想摊手舔着脸说你看我这样能对你师父做什么,但是严有念没有力气摊手,只能绵软的动动手指头,喘着粗气的轻讽嗤道:“你没看到我在吹风等死吗?我都被你的好师父打得没半口气了,我还能做你师父做什么?你师父那叫作恶人报应!”严有念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抵得挪位了。
那青年秃头觉得要死不活的严有念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在有气无力的冷嘲热讽自己,登时就被激得心里直接一把火蹭蹭上来,恼羞成怒的把长棍重重的抵在严有念的心口:“死到临头还撒谎!你这魔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严有念确实是还没有见到棺材也掉不出眼泪,面对要抵得心口挪位的长棍,彷如失去痛觉,不知疼痛,眉头都没皱半下,心如止水般无动于衷,不哼不叫,不恐不惧,就那么视死如归般冷冷静静的盯着那简直是伪劣野和尚的青年秃头,无所谓的轻哼一声,一副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的样子,没有任何血气挣扎求生反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无明凄厉悚然的长叫几声便戛然而止,随着而来的是无明的一众弟子在慌乱的大呼小叫,还有呕吐声,持棍的青年秃头闻声看去,便见无明几乎成了个汩汩冒熏臭黑血的血窟窿,一动不动,骇然至极,让人在害怕之余又忍不住呕吐。
严有念闻声也轻飘飘扫一眼过去,又轻飘飘的收回视线。
无明死了。
无比笃定又确定的事情。
无明惨死在自己的前面,这让严有念无可恋的心胸不由得汹涌上一股痛快,不由得想拍手大笑,结果笑得忘形自讨了个有气没力的龇牙咧嘴,钻心彻骨的生不如死。
“我让你笑!笑死去吧!”青年秃头作势抡圆长棍要朝笑得比鬼哭还狰狞难看的严有念打去。
没有力气抗衡或躲闪的严有念坦然的闭上眼,只希望一棍痛快断气,还能追上花含烟和林恒生的脚步。
然而,愤怒抡圆的致命长棍并没有如期而加身断气,而是不期然的被一柄横空出现的长刀劈飞了一半,握着剩下的一半长棍的青年秃头被喉间森然的长刀抵得连连后退,比起被白清平秀挺嶙峋的身影先覆盖住,严有念先一步听到白清平的声音:“笑总比哭好。我的人,笑得罪你了?要么滚,要么死,选一个。”
白清平懂云深意死前未了的话,虽然牵挂担忧严有念的安危伤险,但白清平做不到直接扔下死在怀里的云深意就追上严有念。
云深意的、还有林恒生及胡海天都被打死在同一个地方,白清平在乱打乱杀的场地里找到差点被踩扁的花含烟的尸首,把花含烟的尸首抱到和云深意的一起,扯下一旁张挂的帘布覆盖住四人的尸首后才一路追找严有念的身影。
闻言,严有念那些无可恋而出奇平静如沉睡不知道疼痛的肺腑心肝都如被唤醒唤生一样,又是另一种生不如死,正如生比死痛苦,生比死甜蜜,肺腑心肝热热烈烈的,如遭火烧火燎,让严有念不由得睁眼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嶙峋长身,喃喃轻唤:“阿昧……”
对方人多势众,看上去青年秃头此刻还是个主心骨,白清平不敢大意松懈手中的长刀,微微扭头垂眼轻声回应虚弱的呼唤:“我在。”
青年秃头应该深得无明的亲传,也是个轻软怕硬还贪生怕死滚为上策的,早在仙人台时不仅惊艳于白清平外貌的俊美,更是惊骇于白清平身手的刚猛,喉间火辣辣的痛,热乎乎的血冒流于喉间,面对可能一言不合就会落得一刀穿喉而死的可怕结果,蝼蚁尚且偷生,在尖刀和眼神双重锋利嗜血的逼视下,青年秃头咬咬牙,扔掉手中长棍,一退步一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识时务者为俊杰,心有不甘却又装着趾高气扬的口气对同门道:“擡起师父,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