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严有念就算不怕痛,也不会白白让自己痛,表面虽不动于衷,实际正好整以暇的等着那团小黑气飞到自己面前再送回去给闻风竹享用的,不想,那东西才飞到半路,有人就像怕严有念会受到丁点儿伤害一样,早就按耐不住的把那黑东西原路丢回去给闻风竹享用了,半点不纠缠,电光石火间把还淡定优雅坐屋顶的严有念给掳走了,身手快得三毒连来人脸都没有看清。
严有念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毒虫洞中厮杀长大,练得一身保命本领,对于任何异样细小的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灵敏的嗅出来,就算只咬人的蚊子要飞过来,都不可能错过。所以,严有念对于本以为一言九鼎绝情走掉又言而无信悄无声息摸回来的白清平怎会觉察不出来呢?
严有念察觉到白清平摸回来时,正是陈鸿鹄正怨毒又热切暴露他仙人洞毒虫窝蛊王那个正被现在江湖人士喊打喊杀的身份的时候。虽然严有念表面上端得是一派波澜不兴,心中却是如同惊雷炸起,炸得他六神无主。
那个身份代表着为了在仙人洞那个毒虫窝生存不得不心狠手辣乃至丧心病狂的不择手段,别说杀人不眨眼,就是吃人都得不眨眼,是真正的毒虫,是真正的青面獠牙。
那是毒虫窝的生存法则。
进了那个毒虫窝,刚开始活得生不如死,又不能一闭眼就一直不睁,又做不到去死,又不能被毒虫欺负死,唯有以硬治硬,以毒治毒,以恶治恶。
进了毒虫窝那个牢笼太久,就像那被关进满是尖刺笼子太久的鸟儿一样,在里面横冲直撞得伤痕累累而慢慢逆来顺受到习以为常,都忘了向往外面辽阔无际的自由光明世界。
若不是以清理门户的借口走出那个毒虫窝进到了外面辽阔的世界,单单就吃喝这两块上的天差地别,严有念都还不会觉得自己以前在那个毒虫窝活得像鬼。
白清平身上有股光风霁月的善良正直感,特别是从胡海天口中得知白清平曾经还是个上过战场保家卫国的将军,严有念在撒娇撒痴的纠缠中,更是时时刻刻清醒的保守着自己的身份。严有念是怕白清平也像世人那般对他喊打喊杀的,也怕白清平嫌恶他身份的眼神。
严有念纠缠白清平那么久,嘴上虽说着什么“虽无刎颈交,可为忘机友”,却只告诉过白清平一个真名,其余的全没有交过半分底。
没有交过半分底,其实就是完全不信任,心里有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本被吹得好处一大堆的破书都能让江湖人抢杀得红了眼,当自己的身份暴露,项上人头还值千金,严有念都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为自己的人头抢杀得红了眼,又有多少像自己的成了倒霉的替死鬼。正如那本什么破《混元宝典》听说被有心之人弄了大量的假本,都能引来了不分真假的厮杀。其实,是真是假,厮杀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抢夺杀戮,只是为了背后的利益。
就算对自己怕得要死,之前躲得挖地三尺都挖不出来的三毒都敢杀出来了,足以可见,钱能让人不怕死,死了,还有钱能使鬼推磨之说。钱是可以买人命和鬼的。
虽说白清平表现得对那本什么破《混元宝典》丝毫不感兴趣,但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难知心,严有念不敢保证白清平不对实实在在的千金动心。严有念心里在防明处的三毒的时候,也有在防暗处的白清平的。
直到白清平像怕自己受到半丝伤害那般迫不及待出手,严有念仍是六神无主,只不过,之前是又怕又慌得六神无主,后面是又怕又喜得六神无主。
觉察到白清平飞向自己,严有念仍心有不定,不知道白清平最终的真正做法,毕竟,要猎杀猎物时,猎手很会迷惑猎物让猎物放松警惕,再出其不意的给猎物致命一击的。严有念害怕自己的欢喜最终会变成致命一击的松懈,只好以不动应万动。
白清平的轻功极好,就算带上个严有念,三毒想追也追不上,仿佛腾云驾雾,直到被白清平安稳放下,严有念还是一动不动。
“喂,大名鼎鼎的蛊王,怎么变木头了?”
想起严有念之前种种不知羞的行径,白清平想叫严有念妖精的,但听多了风言风语,最终证实了严有念身份之后,白清平突然想明白了严有念前一刻所有的浪言荡行:严有念是觉得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以后,所以,把那一刻当做生离死别最后的疯狂放纵。
可事情不是严有念想的那般绝望。
最后一刻,白清平管住了嘴,也在掩饰自己害怕严有念受到半点伤害而情难自控的举动的羞臊,换了种戏谑,既直率了当的戳破了白清平知道了严有念一直要藏着掖着的身份,也表明了白清平对严有念身份的不介意。
“阿昧,你又不知道我胆子小,不禁吓。”看白清平不以为意的轻飘飘戏谑说出“蛊王”两个字,也不知道白清平知道有多久了,没有所谓正邪两派的对峙,没有所谓喊打喊杀的嫌恶,连红脸骂人都没有,反倒就像头顶那汪温柔包容的月色温柔包容万物那般,坦然包容接受了自己那不敢明说的身份,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严有念的意料,但一霎便觉得天地皆宽,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轻笑着插科打诨起来,却不敢像之前以为再没有机会厮缠而不要脸的贴上白清平。
但若是严有念此刻顺势装柔弱扑进白清平的怀里占便宜,严有念会得到一个羞臊又欢喜且珍惜的温柔怀抱的,可严有念迟钝的错过了。
“既然胆子小,又怎能在毒虫窝当得了蛊王?”白清平当然不相信严有念的鬼话,盘坐于地,不带任何防备和攻击性,很平静的仰头看着严有念的双眼,顺势的认真问道,不是要揭开严有念的伤疤,而是想抚平那些伤疤。
严有念虽然有邪气,但白清平就这么久接触下来,也知道严有念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乱杀人、横行霸道的大恶人,而是看到小孩儿要摔倒都会扶一把哄一把的人,这么一个人,内心必定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怎么在毒虫窝里当得了毒虫中的毒虫的蛊王?该吃多少苦?
月色下的白清平很心平气和,又很认真,透着含蓄的心疼,严有念福至心灵,瞬间明白这是白清平主动给自己坦白亲近的机会,严有念当然知道坦白从宽的道理,当即从善于流,挨着白清平也盘腿于地,风轻云淡的认真说道:“既然阿昧想要了解我,我很高兴,那我就说说吧。无非就是那些毒虫毒,就逼着自己更毒,他们狠,就逼着自己比他们更狠,不要命,不怕痛,不怕死,日久天长的,斗胜了百毒,成了毒虫窝最强的毒王,谁都没有本事爬到自己的头顶上来,也不敢爬到自己的头顶上来,自然就当了蛊王了。”
严有念大略而过,但略略而过的背后,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完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看过或者听过的人,就算是想也想不出。
被当蛊虫炼,痛到感觉身体都变了形,灵魂都出了窍,以为要死了,最终要解脱了,可被人一把盐一把盐撒在毒虫口的时候,又痛得惊醒过来,看到的好像不是人,而是群群毒虫和恶鬼又一轮对自己啃噬。
在那个毒虫窝,痛哭和痛叫都得不到半分心慈手软,反而会让那些以折磨人为乐的毒虫恶鬼更加兴奋和高亢。
十天半个月都吃不到半口饭,被投喂又辣又臭又恶心的毒虫,被辣被恶心得整个腹绞痛,直接痛晕过去都是好的。
就算下大雪冰雨的冬天,也没有什么好鞋好衣穿,身体被长期折磨得累累伤痕,以致于冻疮都没地长。
在太痛太苦的毒虫窝里,若不是有蛇蝎双姝那三天两头被上一代蛊王和三毒嫌恶咒骂的妇人之仁护着,还有苦命又硬命的花含烟和林恒生两个小孩儿陪着,严有念别说能翻身当上蛊王,就是活下去都早已没有了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