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二）

瑞雪（二）

“叫你来又慢吞吞的，这么怕我？我是吃人不眨眼吗！”

又开始莫名地发火了，矛头却不怎么尖，宋微靠巷子拐边，双腿交叉站着，痞里痞气的。

林颌靠在边上，面色怪怪的。

上官瑞不动声色地打量林颌，林颌挺少与他见面，对欺负同窗没兴趣，不过他和宋微关系尚可，典型的贵人子弟。

已经申时了，天色渐晚，众人要溜出学宫玩，宋微说要去红绡坊。

——烟柳之地。

上官瑞冷冷地想，这种纨绔公子的聚会为什么要叫上他，宋微除了折辱他还有其他乐子吗？

马行筠一蹬腿上了围墙，拍拍手上的灰，嫌弃道:“读书身边没人跟着伺候，真恼人。”

下头有人嘘道:“好像有了书童就能一飞冲天金榜题名，你爹给你的小陪读，还不是让你捅了屁股。”

马行筠尴尬又带了点下流地嘿笑一声，“呲溜”就滑到另一边墙头去看不见了。

林颌瞧了一眼上官瑞，被发现了，赶紧撤回视线。

红绡坊很有特色，里头是水船样的雅间，规模大，做工精。

这地是一处小湖，湖心亭没有顶，像飘在湖心的一叶浮萍。湖中还有其他小房间一样的独立雅间，叫“浮瑶”，二楼与三楼是圆形围住湖，封闭式的圆楼。

宋微今天请客，定了几间“浮瑶”，众人夸他大气，三三两两进了船间。

上官瑞只是立在一边，宋微耍他的手段说多不多，故意让他站在一边晾着，或是叫他跳舞弹琴来嘲讽他映射他娘。

那么，我要怎么杀了他？

上官瑞垂着眼睛，想着与他柔情似水的外貌截然相反的血腥念头。

宋微招呼他时，上官瑞不知道他想干嘛。

宋微定了一间船，与他二人共乘。

浮瑶晃晃悠悠地驶离岸边，上官瑞还未站稳，晃了下才站定。

宋微早靠躺在罗汉床一侧，床榻上放了茶几，把床两边隔开。

他状似无害地冲上官瑞努努嘴，示意他坐到另一边，上官瑞依言坐下。

浮瑶一直在随着水波荡漾，琴娘跪坐在长桌前低着眉头，脆如玉响的乐声从她指间流淌，弹的是诗经里的小曲。

宋微反常地没与他说话打发时间，以逗趣的名头明着讽他的出身与略显女气的长相。

而是一口口喝着杯中清酒，红绡坊的酒清透，但烈。

宋微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本来“一醉方休”就是大伙开的玩笑，毕竟耍完回学宫，若是遇上学录大人可就完了。

所以都不会玩太过。

他无所觉地吞咽着酒水，走神得很明显，酒一下杯杯灌下肚子。

上官瑞不说话，看着琴娘信手弹琴模样，不去提醒他，也用不着他提醒。

想必提醒了宋微，他也只会发一通无名火在自己身上，而且两人本就不是这等友好关系，趁此他喝醉机会下毒差不多，还提醒？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动人的唱词和婉转的歌喉萦绕在船坊里。

宋微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陡然，浮瑶受到撞击，罗汉床上的茶几被倾倒的宋微撞了个翻。

“啊——”船面倾斜过去，琴女没跪稳，险些摔倒，手中的琴差点脱手，惊呼一声。

茶案几乎整个摔在上官瑞怀里，一同倒过来的还有宋微，这重量和撞击带来的突然晃动，让宋微隔着大半个茶几压在上官瑞身上，压得结结实实。

上官瑞被压得有点难受，酒水和送的茶流到他衣衫上，浸湿了，冷湿的体感和宋微俯视着他时，带着侵略性的眼神都让他感到不适。

不知道是酒还是茶，很快透过衣物，顺着他的身侧往下流，打湿垫了褥子的罗汉床。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上官瑞心头泛起淡淡的恶感，宋微没察觉他难看的神色，或许因为上官瑞面对着他本就没有高兴的时候。

他只是盯着上官瑞浅色的瞳孔，心里带着激烈的挣扎，为什么总觉得这哑巴新娘子越来越……漂亮？对他口味？合他眼缘？

全给老子去死吧！这眼睛，总垂着，不知道看哪，哪像个男的，一点气力都没有，看了就叫人恼火！之前应该拿石头丢这里的，叫他再用不了这对惹人恼的招子，叫他眼不能视，手不能扛。

手？手倒长得尚可，记得之前有次还差点折过，现在也不太好用了罢。

鼻？又像个女人似的，这里很少打，一下就流出血，软弱可欺，去他妈的。

那为何又觉得他合眼缘呢？青楼有得是娇媚的女人环肥燕瘦任人挑，难不成要去南风馆了？不行不行，叫爹知道要打死我。

宋微想了很多，视线却不离上官瑞。

反正是上官瑞惹的我，我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他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仿佛想看清自己在上官瑞眼中的倒影，靠得越来越近。

浮瑶还在摇晃，水波的纹路带动着浮瑶，连着船上罗汉榻上的两个人微摇，风轻轻吹起船上的帘布，我的鬓发飘向他，吹得身下人睫毛也在颤。

恶感像无数没有脚或者全是脚的昆虫从脚底往上攀升，蛇蚁蠕动着用力钻入七窍。五脏六腑都被吐出，切碎压实了再剖开肚子往里塞，脏器齐齐发出扭曲的尖叫声！

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