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
寻常
到了江浙一带，程观与程珩的日子就比在京城还要清闲了，赶路途中停留的时间也多每天就坐坐船，喝喝茶。
程御史如何巡查的，大伙都不关心，自顾玩自己的，白挽近来也和程绵一起看了点话本解闷，程观见她入迷，也不常打搅她，只还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请安。
水乡的风相比京城，更加湿润，温柔地吹拂脸颊，勾起飞扬的发尾，程珩捉住程观松散的发带，险些落地。
正在街上瞎逛，不远处有卖木簪发饰的小摊，摆了张铜镜，程珩便厚脸皮地去蹭镜子用。
程观有点不自在，不过还是安静地站着，让程珩给他绑头发。
程珩又不知道哪里学的手法，不过这次靠谱了，还买了只簪子斜斜插在他头发里，挽了个漂亮的发髻。
顺手摸摸程观前额落下的发，有一点遮眼睛了，然而程观不在意地拍开他的手，示意没事。
程珩一早发现，程观低头时，乌黑的发就盖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瞧见一张嘴。
有时，程观把嘴抿起来，这个小动作是他心情不好的预兆，这时候他也不喜欢做沟通，把情绪像眼睛一样藏起来了。
程珩有时候会撩开他前额的发，叫他直视自己，有时候也会让他一个人待一会。
这时候，程珩没忍住，程观回身的时候隔着他柔软的发丝，吻了他额头。
最后付了钱，走远了也能感受到摊主疑惑的眼神。
断袖就断袖，一开始还跟我装什么哥哥弟弟呢？
程观掐了下程珩一直与他相握的手，哭笑不得。
江南的行路缓慢起来，程御史沿途不断抽查城镇州道，终于是赶在程珩生辰前到了衢州。
衢州在杭州南方一些，离最富饶的常州湖州苏州也近，张氏族宅在衢州，不过大部分的铺子与田地都在常湖苏州，只有少部分在衢州。
张家主要做茶叶生意，俗话说，一两茶叶一两金，茶田分布广，都承包给了茶农，收租金。
布匹与玉料生意也都有做，还有更加普遍的，卖药材都有，这两年听说有入围皇商的前路。
祖父不和他说这些，他和祖母老觉得程珩还是小孩子，只哄他说以后家业给他继承，快忘了程珩早及冠，这个年纪，许多同龄人的孩子都会跑了。
张氏本宅极其壮观，门口尚显失修陈旧，一进门才知别有洞天，朱红发亮的瓦檐，有修剪过的爬山虎别致地围住高大的白墙。
程珩咽了咽口水……怎么感觉比以前更高了？要是程观儿时闹着翻得是这个墙，怕是两个人都死无全尸了。
祖父叫张全肃，祖母叫张素，一个姓氏来的。
祖父早盼天盼地盼孙子们来，恨不得到城门口迎接去。
给大伙都安排了住处，祖母便把孩子们都带后院的凉亭里吃点心。
松花糕、云片糕、松子百合酥、蒸乳饼、玉条、蜜柿子、扭糖、梨儿酥……
满汉全席似的排开在桌上，程微特别给面子地边吃边发出感叹。
祖父母和张华许一样热心，张氏生前喜欢的孩子们，他们自然也留心，张氏的闺中密友还有其他姐妹好友，他们也以礼相待。
白挽与程御史一同出门了，祖母沏茶，慈爱地同他们说话寒暄，说到家里，祖母放下茶杯，说:“挽儿又有孕了？看她都显怀了，女人孕子本就艰难，何况她如今年纪不小了吧……”
程观中规中矩地答道:“今年冬天，母亲就要过三十八岁生辰了。”
“她近来身子怎么样，唉先前小许就说过，你娘是不是体质见寒，我前些日子还在铺子里给她留了几味药，再没别家有了，回头替你娘拿了。”张素面露担忧。
“是了，我先替母亲多谢您了。”程观乖巧道。
程珩坐他旁边看他装乖，只觉得十分可爱，使坏拉了拉他的脸颊肉。
程观刚说完，话尾又冲张素乖巧地笑笑，被扯了脸颊肉，拿起茶杯喝茶，实则以宽袖遮住脸，瞪了程珩一眼。
张素把话头朝向程微，叫他多吃点啥的，程珩也躲到程观袖子后面，和他气息交融，悄悄说:“小观怎么这么乖呢？”
程观脸热热的，不认同地看他一眼，赶苍蝇般不雅观地挥挥袖子，赶走了程珩。
衢州府军监中，知州名为彭殇，表字寄之。
他的知州府不大，比起当地有名的张家那自然是差远了。
而且知州府里有些破旧，仿佛是人养不起房子的一股子氛围，仆从少，人也少，几乎是只有几个人住。
很……清净，不过感觉到了晚上就会变的诡静。
程珩是和张素一起出门与彭殇谈事情的，貌似和税务有关，是代表衢州商会与政方协商。
程珩就坐在座位上默默听着，彭殇说话不快，张素也轻声细语的，两个人立场又不同，就这样喝喝茶吵了一整天。
说是“吵”，声音却一点也不大，程珩坐在下面要睡着了，一点也没学到祖母来前要他学的话术。
为此回家时还被祖母说了，温柔的声音里不带半点责备:“文珏，你都是大人了，及冠取字了，要你学的东西肯定有用的，下次好好听，唉机会都难得，今天真的一点也没学会？”
程珩也装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声:“知道了——”
张素今日这一吵，为商会又争取了些好处，具体是什么？那恕程珩没懂了。
晚上不在家里吃，设宴在城中有名的醉秋处。
这是一座占地广的酒楼，楼层不在高，设计在整体的协调相应，有竹的地方有挖出的水渠，有花卉的地方便有草坪铺设，是后花园一样的景。
总在小路恰到好处的地方漏出某座酒楼的一角。
在园中深处，天字号三间便是张家专属的位置，是三号酒楼的天字间，窗外可以看见设计精巧的水亭镜月的相映，透过清薄的蚕丝纱便能瞧见楼下台上酒红色长袖飘飘的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