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我记得,就行了
待一切安排妥当,易子川便示意夏简兮一同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天地壹号幽深的回廊与那机关重重的暗道,再次从那条窄巷的侧门走出。
檐下那盏昏黄的灯笼依旧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两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刚踏出侧门,,易子川便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夏简兮身上,压抑了一晚上的担忧与气恼终于寻到了出口:“夏简兮,你明知自己身上带伤,若出了什么差池,你待如何?为何不告知本王!”
夏简兮正低头整理着披风,闻言动作未停,只抬眼淡淡瞥了他一下,语气疏离而客套:“王爷日理万机,既要查案,又要布局,我这点小事,怎敢劳烦王爷挂心?”
易子川看着夏简兮这一副浑不在意,刻意撇清关系的模样,只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又窜高了几分。
他眉头紧锁,还想再说什么,夏简兮却已不再理他,径直走向停靠在巷口阴影处,属于她的那辆青帷马车。
车夫早已放下脚踏,听晚扶着夏简兮上了车,正准备进去,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易子川,却突然几步上前,竟抢在听晚之前,不由分说地跟着夏简兮踏入了车厢!
听晚看着在自己面前落下的帘子,满脸错愕:“王爷,您……”
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时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手臂。
听完下意识的回头,便瞧见时薇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又朝马车努了努嘴,递给她一个“别多事”的暧昧眼神,嘴角还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听晚眨了眨眼,看看紧闭的车帘,又看看时薇,恍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抿嘴低下头,乖乖地和时薇一起退到了一旁等候。
马车内空间本不算狭窄,但易子川这般高大的身影骤然闯入,顿时显得逼仄起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瞬间充斥了小小的车厢。
夏简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怔住,随即面上浮现薄怒,压低声音道:“易子川!你上来做什么?这是我的马车!”
易子川却已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安然坐下,闻言,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借口,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本王的马车被怀玉坐走了,反正都是顺路,载我一程又能如何?”
说完,易子川的目光便瞥向窗外,盯着外头就是不看她。
夏简兮被他这拙劣的借口气笑了,抬手指向车窗外不远处巷口另一侧,那里明明稳稳当当地停着他来时那辆黑色马车:“王爷是当我眼盲不成?你的车明明就……”
可就在易子川故作不经意地转头望向她所指方向时,车厢外的月光穿过车帘缝隙,光线流转,恰好照见了他微敞的衣领下,一抹缠绕在脖颈上的白色纱布隐约透了出来。
夏简兮的目光瞬间被那抹白色攫住,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她反驳的话语戛然而止,原本想要厉声赶他下去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车厢内瞬间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易子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拢了拢衣领,将那纱布重新掩住,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夏简兮想起易子川身上的那些伤,到底还是默默收回手指,不再去看窗外那辆孤零零的王府马车,只是偏过头,望着自己这一侧窗外流动的昏暗街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随便你吧。”
这便是默许他留下了。
易子川微微扬眉,唇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上扬,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抿着唇看着窗外。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驶向沉沉的夜色深处。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规律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夫梆子声。
方才那点因他受伤而心软的气氛渐渐沉淀,又被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与旧事重提的微妙所取代。
易子川似乎想打破这沉寂,目光落在她依旧略显单薄的肩头,声音放缓了些,寻了个话头:“你近来的伤……可有好些?云芷那丫头,没再胡闹,惹你烦心吧?”
夏简兮依旧偏头看着窗外,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劳王爷挂心,云芷姑娘近来也算是尽心尽力,我的伤已无大碍!”
三言两语,便将他的关心轻飘飘地挡了回去,不肯多言半句。
话题再次中断,车厢内复又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有窗外的月光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轻轻晃动,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忽然,易子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眸直视着她被光影勾勒的侧脸轮廓,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这片寂静:“离京之前,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夏简兮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她缓缓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愕然,随即被一层更深的疏离覆盖。
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甚至带着点冷意的弧度,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王爷是指哪一句?王爷金口玉言,说过的话想必不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易子川盯着夏简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微微抬眼看向易子川,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直直望进他眼底:“王爷翌日便不告而别,远赴杭州,时日久了,那些随意听来的话,自然也就不记得了!”
“不告而别”这四个字,她说得不重,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易子川心底那处一直存在的亏欠。
易子川只觉得喉咙一哽,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时语塞,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心虚与懊恼。
他下意识的垂下眼眸,避开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眸子,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无妨!”易子川沉默许久,才低低的开口,像是要说服她,又像是要说服自己,“我记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