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都不让人省心
房门在易子川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室内那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
他脸上的那一丝柔和在转身的瞬间便已收敛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沉静,只是眉宇间仍萦绕着伤后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凝重。
姜怀玉正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倚在廊下朱红色的柱子上,见他出来,嘴角一撇,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语带戏谑:“哟,舍得出来了?我方才还在琢磨,是不是得让人给你送床被褥进去,好让你直接在里头生根发芽,也省得我日日操心你这身伤。”
易子川顿了顿,随后看向姜怀玉:“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姜怀玉双手一摊,故作无辜,但那锐利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迅速在易子川脸上扫过,掠过他比进去前似乎更显苍白的唇色,以及额角若隐若现的细密汗珠。
确认他虽显疲态,但暂无大碍后,姜怀玉才收敛了几分玩笑之色,语气依旧不算客气,却多了两分认真,“行了,我的王爷,该会去换药了,你那伤口,再这么折腾几次,烂透了,流脓生疮,可别怪我这个神医手艺不精,回天乏术。”
易子川没理会他的挖苦,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往回走。
回到那间弥漫着浓重草药气味的房间,熟悉的气息再次将易子川包裹。
他依言在临窗的软榻边坐下,熟练地解开腰间玉带,褪下部分外袍和内衫,露出肌肉线条流畅,却缠绕着刺眼白色绷带的肩头。
几日过去,那绷带上依旧隐隐透出淡红的血色。
姜怀玉手脚麻利地取来药箱,一边小心翼翼地拆解旧绷带,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那位好皇侄,易星河,今儿早上醒了。”
易子川正准备闭目忍受换药之痛的动作猛地一顿,倏然抬眸看向姜怀玉,眼神锐利如刀:“醒了?”
“嗯!”姜怀玉手下动作依旧未停,用镊子夹起一块蘸满了褐色药水的棉布,开始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血痂和污迹。
那药水显然颇具刺激性,触及皮肉时带来一阵清凉却又尖锐的刺痛,但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平静地叙述着:“命是保住了,阎王爷那儿暂时不收,不过伤势实在太重,失血过多,加上之前急怒攻心,内息紊乱得厉害,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如今虽然醒了,但身体虚得像张纸,说话都费劲,断断续续的,想下地走动更是痴人说梦,郑将军那边派了心腹亲兵,十二个时辰轮班守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出不了岔子,你放心!”
易子川沉默着,任由姜怀玉将清凉刺痛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疼痛感立即袭来,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厢房内陷入一片短暂的静默,只听得见姜怀玉处理伤口时细微的声响,以及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
易子川的目光投向窗外一隅湛蓝的天空,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翻涌的暗沉。
片刻的静默后,易子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准备一下,本王要去见他。”
姜怀玉正在缠绷带的手一停,猛地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眉头紧紧拧起:“你说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见谁?易子川,你脑子是不是也跟着失血过多了?给我老实待着!”
“他既醒了,有些话,必须当面问清楚。”易子川语气平淡,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贺兰辞‘死而复生’与他脱不了干系,此事关乎重大,拖延不得。”
“关乎重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姜怀玉气得差点把手中卷好的绷带直接摔在地上,他强压着火气,指着易子川的肩膀,“他人在那儿躺着,半死不活的,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可你这伤!你看看你这伤!再这么折腾下去,伤口反复崩裂,感染化脓,这条胳膊你还想不想要了?你真当我是大罗金仙,什么破烂身子都能给你修补如初吗?”
易子川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警告与怒吼。
他已经用未受伤的左手扶着床沿,试图站起身:“本王心里有数。”
“易子川!”姜怀玉连名带姓地吼他,是真的动了气,伸手就想按住他。
易子川却巧妙地侧身,避开了姜怀玉阻拦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声音沉静,却带着迫人的压力:“更衣。”
姜怀玉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侧脸,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一旦他做了决定,莫说是九头牛,便是九头龙也拉不回来。
一股无力感混杂着怒火涌上心头,气得他胸口剧烈起伏。
最终,他只能狠狠瞪了易子川一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行!你去!我这就去给你备点虎狼之药,等你回来瘫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虽如此,他还是骂骂咧咧地帮易子川披上外袍,仔细避开他右肩的伤处,他知道拦不住,只能尽力确保这短暂的活动不会让伤势恶化得太厉害。
易子川穿戴整齐,尽管脸色依旧不佳,但挺直背脊后,那股属于摄政王的威仪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动作而加剧的眩晕和疼痛,对门外沉声道:“南桥。”
南桥应声而入,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
“带路,去易星河那里。”易子川命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怀玉看着他一意孤行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抓起药箱快步跟了上去,嘴里依旧低声嘟囔着:“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易子川步履沉稳地走在廊下,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
他要去见见他这位“好皇侄”,有些谜团,是时候该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