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她时日无多
秦沧的密奏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皇帝虽对太子有所偏袒,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尤其是涉及动摇国本的军粮贪腐,龙颜震怒。
他下旨严查,魏谦、杜衡等一干官员被停职查办,太子沈玠也因此被申斥,勒令在东宫反省。
数月后,秦沧接到圣旨,命其携查获的军粮贪腐案部分关键证物回京述职。而沈谙也在西南凭借过人的手腕和军事才能,迅速平定叛乱,凯旋而归。
秦沧与辛绾起程返回京城。再次踏入这座繁华帝都,两人心境已大不相同。
时值初冬,京城落了今岁第一场细雪。
为贺秦沧漠北返京,亦为全家人许久未聚,秦老将军在府中设了场简单的家宴。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但暖阁内炭火烧得足,酒香菜热,倒也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秦沧与辛绾一同出席。席间,秦老将军虽仍不苟言笑,但语气较之从前缓和不少,甚至问了几句漠北风物。秦云瑶更是活泼,拉着辛绾说个不停,裴炎在一旁时不时插科打诨,气氛难得的融洽。
辛绾坐在秦沧身侧,回应着云瑶的问话,偶尔也为秦沧布菜,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脸色在灯下透着些许苍白。
回京这段时间,她时常感到胸闷,只当是习惯了漠北干燥寒冷的天气,又些许水土不服的症状,并未在意。
“绾姐姐,你尝尝这个酒酿圆子,厨房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可甜了!”秦云瑶热情地舀了一勺送到辛绾面前的小碟里。
辛绾微笑着道谢。她拿起小银勺,刚将一枚圆子送入口中,尚未咽下,忽觉心口猛地一悸,呼吸随之窒住,眼前原本温暖的烛光、笑语的人影瞬间扭曲黯淡,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漆黑。
“哐当——”
银勺落在青瓷碟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她身子一软,毫无预兆地向一侧倒去。
“绾绾!”
坐在她身旁的秦沧反应极快,在她倒下的瞬间已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住。那张方才还带着浅笑的容颜此刻血色尽褪,双眼紧闭,长睫低垂,竟是人事不省。
“绾绾!?”秦沧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他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也跳得又急又乱。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满桌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秦云瑶吓得呆住,裴炎猛地站起身。秦老将军也愣住了,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绾姐姐怎么了?”秦云瑶带着哭音问道。
秦沧已无暇他顾,一把将辛绾打横抱起:“裴炎,去请刘院判,要快!”
“是!”裴炎转身便冲出暖阁,身影迅速消失在雪夜中。
秦沧看也未看席间众人,抱起辛绾大步流星地朝卧房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辛绾平放在床榻上,拉过锦被将她盖好。
“绾绾……绾绾……”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唤,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能听见我说话吗?”
回应他的,只有辛绾微弱而急促的呼吸。
刘院判几乎是被裴炎半拖着赶来的,连官帽都戴得有些歪斜。他气喘吁吁地踏入内室,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秦沧一把拽到床前。
“快!看看她!”秦沧的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刘院判不敢怠慢,立刻定神,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取出脉枕,屏息凝神为辛绾诊脉。
时间仿佛凝滞,每一瞬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秦沧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
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女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牵系了他的全部心神。
良久,太医收回手,站起身,对着秦沧,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将军,”刘院判的声音带着迟疑与难以置信,“辛姑娘之症实属罕见,老臣……老臣需与院正大人一同会诊,方能确定。”
秦沧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何意?”
刘院判斟酌着词句,低声道:“姑娘的脉象……其心脉位置似与常人有异,跳动微弱且紊乱,乃是……乃是心脉衰竭之兆。且据脉象显示,姑娘的心脏恐怕并非生于左胸,而是生于右侧。”
“心脏生于右侧?”秦沧愕然重复,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如此奇事。
“是,此乃天生异象,万中无一。”刘院判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惋惜,“平日或与常人无异,但随着年岁增长,身体负荷加重,心脉负担会日益沉重。辛姑娘早年似乎受过重伤,失血过多,元气本就大损。漠北之行舟车劳顿,环境艰苦,也大大损耗了气血根基。如今,心脉已不堪重负,显露出衰竭之象。”
秦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声音干涩:“……那后果将如何?”
刘院判垂下眼,不敢看秦沧瞬间变得骇人的眼神,硬着头皮道:“依老臣初步判断,若精心调养,不再劳心劳力,或许能撑到三十之龄。若再有任何闪失,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秦沧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辛绾苍白安静的侧脸,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冲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不会的……一定有办法,天下名医那么多……”
躺在床上的辛绾,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静静地听着太医的诊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三十……
她如今刚满二十。也就是说,她最好的情况,也只剩下十年寿命。
辛绾紧闭双眼,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
十年,听起来不短,但对于想要为家族翻案、扳倒盘根错节势力的她来说,太短了。
她必须加快步伐,哪怕兵行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