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毒泉碑箭(3)
19、毒泉碑箭(3)
又在正坊和几间厢坊里仔仔细细探查一番,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人定已至,白日里的那一点暑气完全消散了,凝沉深远的黑夜压下来,几乎可以吞噬一切。左右街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三人索性幕天席地坐在院子里,一边吃杏子干,一边讨论线索。除了一只肮脏的水桶,“油葫芦”的家中再未发现什么值得称道的物什。那么,他究竟是在反复清洗什么呢?“首先,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陆离光道,“如果是衣服,他为什么不去院子里洗?”前段时间大理本来就阴雨连绵,“油葫芦”还在屋子里反复搓洗,水汽根本散不出去,木质墙壁至今潮湿不已,浸在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之中。和尚肃然道:“他……他杀了人,他在这里清洗血迹!”昙鸾一边说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不知因为什么过人之处,总之,‘油葫芦’被姜家的丹师们找上,参与制造了金莲珠案。后来因为分赃不均,‘油葫芦’又和丹师们反目,在争执中,他无意杀了人,于是他六神无主,回到家之后,拼命搓洗衣服上的血迹……”这一看就是话本评书听多了,经验丰富的连环杀手陆教主嗤之以鼻,正要出言打断,只听夏堇忽然道:“杀人不是这样的。”昙鸾愕然擡头。夏堇放下杏核,慢条斯理道:“而且人血也并不比油污难洗。如果血是不小心淌到身上的,放进热皂角水里泡上一阵,也就化开了;如果是把人抹了脖子,血是喷溅到身上的,那这件衣服也没什么洗的必要了。”这一番可怕话语叫她说得平静至极,也熟练至极,昙鸾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陆离光本来打定主意要对她视而不见,这时也实在忍不住,神色古怪地斜觑着她。夏堇面不改色地回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得几乎不沾烟火气。半晌,陆离光道:“那天死的那两个丹师……”“我把他们拖去了乱葬岗,当然,也顺便搜了身。”夏堇移开视线,轻而平和道:“你倒是管杀不管埋,可是尸体总不能就那样丢在大街上。”陆离光盯了她片刻,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在上下打量,夏堇却视而不见…
又在正坊和几间厢坊里仔仔细细探查一番,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人定已至,白日里的那一点暑气完全消散了,凝沉深远的黑夜压下来,几乎可以吞噬一切。左右街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三人索性幕天席地坐在院子里,一边吃杏子干,一边讨论线索。
除了一只肮脏的水桶,“油葫芦”的家中再未发现什么值得称道的物什。
那么,他究竟是在反复清洗什么呢?
“首先,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陆离光道,“如果是衣服,他为什么不去院子里洗?”
前段时间大理本来就阴雨连绵,“油葫芦”还在屋子里反复搓洗,水汽根本散不出去,木质墙壁至今潮湿不已,浸在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之中。
和尚肃然道:“他……他杀了人,他在这里清洗血迹!”
昙鸾一边说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不知因为什么过人之处,总之,‘油葫芦’被姜家的丹师们找上,参与制造了金莲珠案。后来因为分赃不均,‘油葫芦’又和丹师们反目,在争执中,他无意杀了人,于是他六神无主,回到家之后,拼命搓洗衣服上的血迹……”
这一看就是话本评书听多了,经验丰富的连环杀手陆教主嗤之以鼻,正要出言打断,只听夏堇忽然道:“杀人不是这样的。”
昙鸾愕然擡头。
夏堇放下杏核,慢条斯理道:“而且人血也并不比油污难洗。如果血是不小心淌到身上的,放进热皂角水里泡上一阵,也就化开了;如果是把人抹了脖子,血是喷溅到身上的,那这件衣服也没什么洗的必要了。”
这一番可怕话语叫她说得平静至极,也熟练至极,昙鸾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陆离光本来打定主意要对她视而不见,这时也实在忍不住,神色古怪地斜觑着她。
夏堇面不改色地回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得几乎不沾烟火气。
半晌,陆离光道:“那天死的那两个丹师……”
“我把他们拖去了乱葬岗,当然,也顺便搜了身。”夏堇移开视线,轻而平和道:“你倒是管杀不管埋,可是尸体总不能就那样丢在大街上。”
陆离光盯了她片刻,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在上下打量,夏堇却视而不见,将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斯斯文文转回了话题:“所以‘油葫芦’并不是在洗血迹,你们还能想到什么?”
和尚小心翼翼地道:“在洗凶器?他在磨刀?我听说血沾到刀身上,会让刀腐蚀生锈。”
陆离光哂笑一声道:“名刀才有人打磨上油地供着,江湖人的刀哪有那么精贵,砍完在死人身上擦一下就是了,不影响用。”
昙鸾:“……”
和尚的视线往左转转,再往右转转,显而易见地有些坐立不安,大概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交友不慎。
静了半晌,陆离光突兀道:“这个‘油葫芦’赌博成瘾,说不定也是个出千惯犯。”
出千的人多半是在赌具上动手脚,譬如他们在赌坊里遇见的那个篾片相公,就是在骰子里灌了水银。陆离光抱臂坐着,异想天开道:“他是不是对赌坊里的骰子、骨牌做了手脚,怕被人抓到,要洗掉上面的痕迹?”
夏堇却摇了摇头:“‘油葫芦’要是有那个出千的技术,还至于欠了一屁股债吗?再说如果是怕人发现,丢掉就是了,费那些力气来洗作什么?”
几个猜想接连被否认,陆离光冷冷道:“那你说是在洗什么?”
“其实有一个答案最简单,也最直接,你们不觉得么?”夏堇轻声道,“他在洗那些金莲花珠啊。”
另两人陡然一愣,十足震惊地望着她。
而夏堇从从容容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油葫芦不是受害者,他多半是死于分赃不均。那么在‘分赃’之前,起码要有‘合谋’这个步骤。而问题就出在这里——在金莲珠案里,姜家的丹师们为什么会需要‘油葫芦’这个人?”
陆离光匪夷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那些金珠子是‘油葫芦’偷出来的?!”
难不成,一个平平无奇的烂赌鬼,背后竟然是个身怀绝世技艺的神偷大盗吗?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在这里面,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需要验证……”少女乌黑的双眸中闪烁着某种深幽的光,定定望了他们半晌,忽而道:“此夜时间还长,不如我们亲自往府库走一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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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的大理府万籁俱寂,只有风偶尔擦过树梢,波荡出沙沙的声响。
昙鸾还是第一次在宵禁之后在街上行走,一路上不由得惴惴不安,只恨自己不能化作一张纸片,紧紧贴在墙壁上。
金莲珠案发以后,那间金库中的财物都已经被紧急转移到了其他库房。外面无人巡逻,附近百姓觉得晦气,也不愿接近。
周围没有一点人迹。院墙上的灯烛都熄灭了,只库门上横七竖八贴了几张封条。
檐上偶尔有野猫轻巧跃过,甩着长长的尾巴没入夜色。
库门并没挂锁,夏堇小心揭下封条,以备走时再贴回原处,随后将门轻轻推开。
三人一并走入库房之中,环视四周。
库房里曾经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都已被搬空,只有木头架子还在原地,只是歪七竖八,依稀留有匆忙拖拽的痕迹。
这样一间常年紧锁的仓库,与久无人居的民宅又有不同,像一只被鬣狗掏空了肚腹的狮子。
大门一关,周围立刻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潮闷的气味扑面而来,夏堇点起蜡烛,对他们道:“瞧瞧。”
府库被彻底清理以后,案发时的痕迹几乎已经无法辨认了。仓库不大,陆离光走了几圈,若有所思道:“这是间密室。”
古往今来,对仓库来说,防盗都是最重要的工作。大理的府库规模没那么大,仓大使做事做绝,墙壁四面砌死,没有窗,也没有排水的淤道。如果没有钥匙,的确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是,密室。”夏堇找了张桌子坐下,也不知她刚才从哪里随手折了根草茎,沾着上面的夜露在桌上轻轻地划:“这个案子到现在都破不了,就是因为官府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在一间密室里,金珠是怎么被人调包偷换的?”
昙鸾讷讷道:“如果按常理推断的话,就是府库里出了内鬼,趁人不备偷偷用钥匙开了门,把金珠掉了包。”他想了想,又道:“可能是连着箱子一起换的,所以封条没有损坏。”
“当然,任何人都会想到这一点,所以推官恨不得把库丁们的祖坟都给翻过来。”夏堇幽幽道,“能接触到钥匙的人是有数的,而官府到现在什么也查不出来,甚至走投无路,要把罪名往金匠的头上扣,说明金子一定就不是这么丢的。”
陆离光不咸不淡插话道:“你倒很相信官府的手段啊?”
“不,我只是很了解,他们为了保住乌纱帽都会做出什么事。”夏堇静静道,“大理知府要破这个案子,一定比我们着急许多。重刑之下都审不出线索,那就是真的没有,我们实在不必跟钥匙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