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晚上的校医院很寂静，只偶尔有仪器滴滴答答和病人咳嗽叹气的声音。
和江既白同病房的一个是文学院已退休的老教授，另一个则是物院的学生。
他是踢足球受伤小腿骨折的。见到江既白时，他正在看英超比赛重播，直播时他还躺在手术床上。
男生对这位知名校友并不感兴趣，但当江既白站在病房窗前眺望远方时，他不由自主开始比较两人的身材。男生是校足球队的中锋，一向对自己的肌肉引以为傲，直到看到这位前职业游泳运动员，他才有些挫败。
男生垂头丧气地挪开目光，扭头看见丁灵进病房来，眼睛瞪得老大，自以为很隐蔽地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又拿出手机再三对比，才最终确认这人是和本院最年轻副教授约会的那位。
凝聚态物理学的理论太过枯燥，远不如教授的情史来得有意思。方老师开车接送过她两次，冯院长更是憋不住话地嚷嚷出来，全院上下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丁灵并未在意，她只看到站在窗前的江既白，快步上前去，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些责备，“你怎么下床了？”
江既白朝她笑笑，因为病房里私密性比较差，只好压低声音，“也不能躺着，只能站会。”
他骨折的位置很尴尬，躺下伤处受压迫更疼，今晚估计都睡不着。
男生一直密切关注着此处的动静，见丁灵开始喂江既白吃饭，惊得连相机声音都忘记关掉。
江既白都不用沉脸，跟一个学生计较他都嫌丢份儿，但语气很有威慑力，“同学，麻烦你删掉，并且保证不会在任何地方传播。相应的法律责任你应该很清楚。”
丁灵尴尬得想躲在床帘后。她从没打算过要给江既白喂饭，可他右手没法动，左手手肘蹭破一大块皮裹着纱布同样行动不便，看他花了半分钟还没把饭送进嘴里，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帮你吧，你这样子弄到十点都吃不完。”
护士特意交代，十点之后不可以再进食，为第二天手术做准备。
“没事，我自己能行，再说还有护工呢。”
丁灵刚才就为他安排了一位护工，不过在她进到病房前，江既白就塞了包烟给护工老郑，叫他去楼下遛遛弯，这里暂时用不着他。
老郑很尽职尽责，拿着那包好烟于心有愧，“江老板，我都收了你的烟怎么能走，你放心吧我力气大得很。”
那时丁灵已经走进住院楼，江既白很着急，“今天双倍工资，明早你再来。”
老郑只好又高兴又疑惑地走了。
丁灵并不清楚里面这些弯弯绕绕，何况天晓得护工什么时候回来，她只抢过饭盒，“快点吧，别跟我客气。”
她一向对人是十分客套甚至疏离，此时态度是少有的强硬，江既白只得被迫接受她的好意。
因为江既白太高，丁灵以前很少有机会直视他。此时两人都坐在病床上，几乎是面对面。偏偏江既白的平光眼镜在电梯摔坏了，他就这样直直盯着她，丁灵觉得她脸有点烫。
她与人交往时从不喜欢离得太近，此时床帘拉着，圈出一方窄小的空间，内里静悄悄的，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别盯着我。”
以前两人做同桌时，江既白就老是上课时盯着她，惹得一向不多事的老覃都咳嗽提醒，这对周围的同学影响多不好。
丁灵这时候总会瞪他一眼。但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她再霸道，眼睛长在人家身上，也没道理不准人家睁眼。
何况一开口好像显得她挺自恋的。
江既白笑得很坦然，“不看你我怎么吃到饭？你都不看我，等会别喂我鼻子里去。”
丁灵懒得搭理他这些歪理。
一顿饭花了将近半小时，不知道他吃没吃饱，反正丁灵两只胳膊挺酸的，她最后拆了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给他擦手，见他连手指纹路里都是血，不得不说有些愧疚，“今天真是多亏你。”
他说自己身体素质好那句话不是假的，他如果是一个人，绝不会弄到这种境地，完全是因为要护着她，才伤得这样重。
这下他遍体鳞伤的，她居然连皮都没破，惹得保卫处的同事都啧啧称奇。
江既白靠着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丁灵很受之有愧，说是喂饭，其实也只是把她买的馒头撕成几块塞进他嘴里而已。她去食堂时已经太晚，只好买了并不符合他南方人胃口的馒头。
对比此前他还亲自下厨送来的饭菜，简直天壤之别。
“我一看到你就特别高兴。”
丁灵埋头收拾饭盒，假装没有听见江既白的话，幸好护士及时进来查房。
护士特别关照几句明早做手术的注意事项，丁灵听见手术时间推后，微微皱眉，直到护士走后江既白才问：“你明天有课？”
“明天下午有一个会议。”这个会议是她主持的，必须要去。
“没事儿，一个小手术而已，你安心去开会吧，我又不是非要你陪着我做手术。”
因为丁灵一向把时间看得很重，他也跟着很重视她的时间，叫她推了会议就为了等他做手术，他自问没这个资格。
“那明天下午开完会，我就来看你。”其实一般开完会还有饭局，但她无论如何也得过来看一眼。
“好。”江既白朝她笑得很灿烂，丁灵却觉得他这笑容与他内心并不符合，因为她从前也经常对着梅女士这样微笑，说“妈妈你去忙吧，我一个人也没关系”这样的话。
丁汝平正在家里发病，她怎么好因为肺炎这种小事就绊住梅女士回家的脚？
丁灵这些年很少想这些事，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还把一切性格缺陷和失败都归因到原生家庭上，那未免也太不成熟。
不过现在看着江既白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她忽然有点于心不忍，因为她知道其实是有关系的。
*
第二天一早，丁灵收到全办公室同事的关心与慰问。
电梯出故障本是件小事，但因为江既白身份特殊，又有好事者把现场照片传到网上，竟在本地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