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呓语
夜半呓语
“……光……看见……光……不能……回……头……”
沙哑、扭曲的呓语,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断断续续地渗入岩缝。混合着浓烈血腥与腐烂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迟旅的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握着短斧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冰冷的斧柄硌得掌心生疼。
原行的身体在同一时间绷紧成了岩石。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如刀,透过藤蔓的缝隙,死死锁定外面那个模糊佝偻的黑影。
岩缝内,其他被惊醒的人也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角落里蜷缩,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外面的黑影就那样停在那里,面朝岩缝,重复着那令人费解的呓语。
它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只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充满恶意的留声机。
时间在极度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研磨。
迟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衣领。
原行忽然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他缓缓擡起手,对着身后惊恐的众人做了一个绝对安静、甚至放缓心跳的手势。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从脚边捡起一小块石子。
他要干什么?迟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原行用指尖捏着石子,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用一种几乎不产生震动的巧劲,将石子朝着岩缝侧前方、远离小溪方向的灌木丛弹了出去。
石子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落入灌木丛,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几乎是同时,岩缝外的那个黑影猛地“转头”——如果那扭曲的轮廓也能称之为头的话——面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它的呓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的低吼。
有效!它会被声音吸引。
黑影在原地焦躁地徘徊了几下,似乎在那声轻微的“沙沙”声和岩缝之间犹豫。
最终,它对“新”声音的好奇占据了上风,开始拖着那湿漉漉的身体,缓缓地、一步一顿地朝着灌木丛的方向挪去。
恶臭和呓语逐渐远去。
直到那黑影完全消失在黑暗的灌木丛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岩缝内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呼……”有人长长地、带着哭腔地吐出一口气,几乎虚脱。
原行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又倾听了好几分钟,确认危险暂时解除,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没……没事了?”有人颤抖着问。
“暂时。”原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不能睡了。所有人保持清醒,轮流警戒,直到天亮。”
后半夜,无人能眠。每个人都瞪大着眼睛,竖着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那诡异的低语声似乎也消失了,山谷陷入了真正的、死寂的黑暗。但这种寂静,比之前的低语更加难熬,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迟旅和原行并肩坐在洞口,沉默地守着夜。
迟旅还能闻到原行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混合着汗水、血腥和一种说不清的、冷冽的气息。这气息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谢了。”迟旅低声说,指的是原行弹石子引开黑影的机智。
原行侧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略带嘲弄的语气:“谢什么?要是引不过来,或者把它同伙招来了,咱们现在可能已经在排队喝孟婆汤了。”
迟旅:“……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能当饭吃,还是能挡怪物?”原行嗤笑一声,但语气随即又沉了下去,“不过,它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光……不能回头?”迟旅回忆着那扭曲的呓语。
“嗯。”原行沉吟道,“和笔记本里的警告对上了。灯塔的光有问题。而且‘不能回头’……是指不能从灯塔回来,还是指……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箭?”
迟旅感到一股寒意:“这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坑?”
“不然怎么叫‘乐园’呢?”原行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宾至如归,惊喜连连。”
迟旅无言以对。他发现原行这种时候还能冷嘲热讽的本事,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强大的心理素质。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推移。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
山谷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虽然依旧被薄雾笼罩,但总算能看清周围的景物了。
原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天亮了,准备出发。”
人们挣扎着爬起来,个个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未眠消耗巨大。
原行清点了一下物资:食物已经完全耗尽,水也只剩下最后几口。
他看了一眼状态萎靡的众人,尤其是那个脚受伤、加上精神受创的中年男人,眼神凝重。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水源和食物,否则不用怪物动手,我们自己就先垮了。”他展开海图,指着上面标记的、沿着正确路线前进会经过的一个小湖泊符号,“按原计划,我们应该已经快到那里了。但现在偏离了路线,得想办法找回去。”
他走出岩缝,仔细观察着山谷的地形和晨曦中的光线方向,试图重新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