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金笼囚鸟

第16章金笼囚鸟

主星，褚家核心宅邸所在的空港，永远笼罩在一层肉眼不可见、却能被顶级alpha敏锐感知的能量力场之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

一艘线条冷硬、涂装着褚家徽记的小型高速舰悄无声息地滑入专属泊位，引擎的低沉嗡鸣在踏入力场范围的瞬间便被吸收殆尽，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舱门无声向上开启，褚锋迈步而出。他身形依旧挺拔如出鞘的利剑，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作战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只是肩头似乎比离开朝南星时更沉了几分。

军靴踏在由某种暗色流光材质铺就的廊桥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叩击声，在这片刻意营造的、近乎死寂的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步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心调配过的、混合了稀有沉水香与极地冷泉的气息，清冽，幽远，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这是褚家权力中心特有的味道，冰冷，厚重，如同无形的枷锁，与朝南星那片废墟上弥漫的、混杂着硝烟、尘土和血腥气的粗粝空气截然不同。

褚锋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肺部似乎还残留着那片荒芜之地的灼热感，与此刻吸入的冰冷气息格格不入。

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周围垂手侍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护卫，径直穿过数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安检门廊。

护卫们身着统一的银灰色制服，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件，恭敬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这条通往主宅深处的路径，他走了二十多年，熟悉得闭眼也能抵达，但每一次归来，都感觉像是走向一个更大、更精致的牢笼。

心中那点因被强行中断朝南星事务而产生的躁意，在面对这庞然家族机器冰冷而高效的运转时，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刻入骨髓的冷寂所取代。

这里没有意外，没有变数，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包括他的回归。

书房那扇由整块暗色星纹木雕琢而成的门，在他靠近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没有一丝声响。

室内光线柔和，却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威严。

褚凌——他的alpha父亲，褚家如今的掌舵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整面墙的动态星际全景图前。星图上，无数光点明灭闪烁，代表着褚家遍布星海的产业、航线与势力范围，错综复杂，如同一张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网。

听到身后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褚凌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回来了。”

不是询问，是确认。一切尽在掌控。

褚锋在距离书桌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冰灰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锁定在那道看似放松、实则蕴含着磅礴力量感的背影上。“祖父情况如何？”

他直接发问，没有任何寒暄。他接到的，是最高级别的加密急令，措辞严峻，直指家主生命垂危。

褚凌缓缓转过身。他年近中年，面容与褚锋有五六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冷硬苛刻，如同经过千年风霜侵蚀的岩石，每一道纹路都刻着权谋与岁月的痕迹。

他的眼神深邃如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却让人不敢直视，周身自然散发着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沉重气息。他目光如实质的解剖刀，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从眉宇间的疲惫到军靴上可能沾染的、来自遥远星球的尘埃。

“医疗舱静养，已无大碍。”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点陈年旧疾，受了些惊吓，需要时间静养恢复。”

褚锋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如同坠入冰窟。无大碍？惊吓？这与他接到的“病危”讯息，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股被赤裸裸愚弄的怒意如同岩浆，瞬间从心底窜起，灼烧着他的理智。但他极强的自制力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这股汹涌的情绪死死拦住，只是下颌线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几分，

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所以，紧急召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褚凌踱步到那张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巨大黑檀木书桌后坐下，指尖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朝南星的动静，闹得够大。”他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

“黑鹫的残党清理得还算干净，家族里那几个借着动荡上蹿下跳、不安分的老家伙，也趁机敲打了一番。你做得不错，手段够利落，没堕了褚家的名声。”

他话锋一转，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光，牢牢锁定在褚锋脸上，带着千钧重压：

“但那些，只是开胃小菜，打扫一下边角料而已。真正的麻烦，不在外面那些跳梁小丑，而在内部，在我们脚下这片星海的更深处，在头顶这片看似平静的星图背后。”

他擡手指向身后那面巨大的星际全景图，指尖划过几条被特别高亮、如同血管般重要的航线，

“诺顿家族和星辉商会，最近走得太近了，对我们这三条核心利润航线虎视眈眈，爪子伸得越来越长。家族内部，几个掌着实权、倚老卖老的叔伯，

也到了该彻底敲打敲打，重新划分一下利益蛋糕的时候了。再不收拾，有些人就该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褚锋沉默地听着，冰灰色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两潭封冻的湖。他知道，父亲绝不会仅仅为了向他分析这些他早已洞悉的局势而大费周章地把他骗回来。

“我老了，”褚凌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虚伪的叹息，但眼神中却毫无疲态，只有冰冷的算计，“精力不比你们年轻人。

这些没完没了的斡旋、谈判、利益平衡，跟那些老狐貍虚与委蛇，太耗心神。需要有人站在台前，替我扛起这些压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件摆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褚锋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和任命，“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这些，本就是你的责任，是你迟早要面对、要扛起来的担子。现在，时机到了，别再外面野了，该收心回来了。”

褚锋瞬间明白了。彻头彻尾的谎言。所谓的“祖父病危”，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幌子，一个不容拒绝的借口。

目的就是将他从朝南星那个“意外”的、可能产生不受控变数的地方，强行拽回来，塞进家族权力斗争这个更大、更精致、也更冰冷的黄金牢笼里。

父亲需要一把更锋利、更趁手的刀，去清除障碍，巩固权势，而自己，就是那把被选中的刀。

“朝南星那边…”褚锋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争取最后一点主动权，至少，要确保后续的安排，尤其是关于那个omega的处置，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那是他暂时离开朝南星时，唯一放不下的“未竟事宜”。

“扫尾工作自有下面的人处理，不必你再费心。”褚凌不容置疑地打断，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掌控感，仿佛在打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的个人终端权限我已经提升到家族最高级别。未来半年的所有核心战略规划、即将展开的关键谈判日程、还有内部那些需要敲打的会议纪要，都已经同步传输给你。明天上午九点，第一场与诺顿家族的预备会议，你代表我出席。资料今晚必须看完。”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一个更让褚锋从心底感到厌烦和抵触的安排，仿佛在丢出一件需要处理的公务：

“另外，你母亲最近也没闲着，替你物色了几位家世背景、基因等级都相当不错的omega，资料也发给你了。近期会安排见面。

褚家的继承人，婚姻大事从来不是儿戏，关乎家族未来的利益和血脉延续，你要慎重对待。”

褚锋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父亲用责任、家族大义和所谓的“时机”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此刻无法公然撕裂，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混合着怒意、憋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情绪强行压下，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