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裂隙微光

第5章裂隙微光

那缕阳光如同一个短暂的错觉，朝南星的天空很快又被铅灰色的云层覆盖。但空气中那股湿冷粘腻的感觉，似乎的确消散了一些。

褚锋的伤腿恢复进入了新的阶段。骨痂开始形成，虽然依旧无法承重，但疼痛从那种撕裂般的锐痛转变为更深沉的、磨人般的酸胀痛。他可以在拐杖的支撑下，更长时间地站立和短距离移动。

这有限的“自由”让他焦躁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间庇护所，以及它的主人。

林渐似乎对那缕阳光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坐在客厅角落的小凳子上，面前摊开着一堆细小的零件和一套精密的工具——那是褚锋之前清单上要求的一部分东西，林渐似乎用某种方法淘换到了。

他正专注地用镊子夹起一个微小的电容，焊接在一块看起来是自制的小型电路板上。

他的手指稳定而灵活，眼神专注，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让他身上那种常有的、怯生生的忧郁感淡化了不少，显露出一种内敛的、属于技术者的沉静光芒。

褚锋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看不清字迹的旧报纸，目光却越过报纸边缘，落在林渐身上。

他看着林渐熟练的动作，看着那些零散的零件在他手中逐渐呈现出某种复杂而有序的雏形。

那绝不是一个业余爱好者能达到的熟练度和理解力。那些图纸，那些精准的焊接点，甚至他挑选零件的眼光……这至少是受过顶尖工程学院严格训练的水平。

一个首都星一流大学机械工程系的优秀毕业生，为什么会沦落到朝南星这种地方捡垃圾？父母的意外去世，对他打击如此之大吗？大到足以让他放弃一切前途，自我放逐到宇宙的边缘？

褚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他对林渐的好奇心，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这很危险。

过度的关注意味着潜在的情绪投入，而情绪是判断的大敌。他应该只将林渐视为一个暂时的、有用的庇护提供者，一个未来可以给予物质回报的对象。

但人的心，并非总是遵循冰冷的逻辑。

他的目光掠过林渐微微蹙起的眉头，掠过他因为思考而无意识轻咬下的嘴唇，掠过他纤细却稳定的手腕……

很好看。褚锋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一种超越性别、极其纯粹的美感吸引。

即使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即使脸上偶尔沾着一点机油污渍，林渐的漂亮依旧是极具冲击力的。

尤其是当他沉浸在工作中，那种专注和沉静，奇异地混合着他平日里的脆弱感，形成一种矛盾而引人探究的特质。

颜控的alpha在心里默默给了一个极高的评分。

林渐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焊接的动作停顿下来，眉头蹙得更紧，拿起旁边的电子板开始计算着什么，嘴里无意识地低声念叨着几个参数和公式。

他的声音很轻，但褚锋的听力极好。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涉及高频信号压缩和加密算法的底层架构。

褚锋敲击膝盖的手指蓦地停住。银灰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讶异。

林渐正在组装的东西，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信号发射器。

他似乎在尝试改进或者修复某个更复杂的通讯模块，而且，他使用的理论明显超出了普通民用范围，更接近……

褚锋的心微微沉了下去。更接近军用或顶级情报领域的范畴。

这个omega，到底是什么人？

仅仅是父母双亡受到打击的大学生？还是……另有所图？他的出现，他的救助，他的技能……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怀疑一旦产生，便会迅速扎根。褚锋周身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变得冷冽了一些，那带着硝烟味的压迫感信息素又开始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正沉浸在技术难题中的林渐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被无形的冷风惊醒。他擡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褚锋，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探究的冰灰色眼睛。

那眼神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一切秘密。林渐蓝色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像受惊的鹿，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桌上的零件和电路板，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抓住一样。

“我……我没用多少材料……”他小声地、急切地解释，似乎以为褚锋在不满他使用那些昂贵的零件，“这个……我可以帮你做出更好的信号器……我……”

他的反应是如此的直白和……笨拙，那种生怕被责怪的神情，瞬间冲淡了褚锋心底刚刚升起的浓重怀疑。

如果这是伪装，那也未免太高明了。高明到不像是一个能设计出那种级别电路板的人会有的表现。

褚锋收敛了外泄的信息素和审视的目光，语气平淡：“无妨。你需要什么，可以自行取用。”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做的东西，很好。”

林渐怔住了，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肯定。他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脸颊微微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声音更小了：“……谢谢。”

那一点害羞的反应，奇异地取悦了褚锋。他不再追问，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报纸，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是暂时，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压制了下去。

下午，林渐再次外出。褚锋尝试着独立进行复健。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移动，伤腿每一次触及地面都带来一阵酸胀的疼痛，但他固执地坚持着。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这种近乎自虐的练习。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在移动到一个柜子附近时，他的拐杖不小心碰倒了靠在柜子旁边的几块画板。画板散落在地，上面的纸张飘散开来。

大多是些机械结构图。褚锋弯腰想去捡拾，目光却骤然被其中一张吸引。

那不是冷硬的机械图。

那是一张用电子笔绘制的画。画面上，是一片浩瀚壮丽的、开满了某种巨大蓝色玫瑰的原野，那些玫瑰的花瓣如同最光滑的镜面，倒映着天空中游弋着的、如同鲸鱼般庞大而优雅的生物。云鲸的身影在瑰丽的花瓣上留下流动的、梦幻般的痕迹。

画面的远处，有一个背对着的、极其微小的人影，正仰头望着这不可思议的奇景。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清秀的签名：“jianlin”，和日期。

画的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是林渐的笔迹：

【听说c-63星云边缘，有倒映着云鲸的玫瑰。真想……去看看。】

褚锋拿着那张画，怔住了。

这幅画……太美了，美得不像出自这个灰暗破败的星球，不像出自这个终日与废弃零件为伴、似乎被沉重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omega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