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少年脸红
柳仙芝看着突然变脸的老友，轻声道：“你啊，在我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还是一副喊打喊杀的性子。”
似乎被这一句话激恼的范夫人，再也压制不住胸中恨意，握住酒杯的手指猛然收紧，啪嚓一声，酒杯爆裂，碎瓷片与酒珠四散飞溅。
只见柳仙芝放下酒杯，那些向她激射的碎物，顿时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失去劲头，停止前冲，如一片片飘落坠地的枯叶，缓缓落下。
范夫人声音陡然拔高：“柳仙芝！你永远不会懂那些女子被迫做炉顶的日子！暗无天日的作呕触碰，胆战心惊的浑浑度日！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说罢，一手猛然扯向领口，在那片令无数男人血液燥热，柔软如春际线般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道从锁骨斜下的疤，粗壮狰狞，甚至数个歪扭的刀痕组成的名字，清晰其上。
很难想象，这个在无数人眼中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仅仅是芨第年岁时曾遭受了何等苦难。
柳仙芝伸出手，轻轻替她拉上衣襟，叹气道：“你醉了。”
“我没醉！”范夫人猛然摔开她的手，身体前倾，眼中爆发骇人高光，“现在就是最好时机！只要买下山头，向那些人拿到开宗立派的资格，哪怕连‘宗门’二字我一个也落不上，我也要积蓄力量，一点一点，一日一日，汇成一把刀，到时候——”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逐字逐句地念出：“杀回去！”
看着情绪明显失控的范夫人，柳仙芝不再多言，宽大袖袍轻轻一拂。一层肉眼难见的透明涟漪荡开，整座书房如一片隔绝于世的小天地。
这位教书先生、青衫女子不再多言，只是陪着她默默饮酒。
————
威远武馆。
烈日如火，周通看着太阳底下那几个练拳明显心不在焉的亲传弟子，尤其是那个像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的黝黑少年，皱了皱眉，粗声吆喝一声，示意众人先去用饭。
独自走到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恍惚的少年身旁，蒲扇般的大山重重拍在肩头，“肩要沉，腿要稳，跟你说了多少遍？这几日怎么回事？自打你爹来过，就跟魂让人抽了似的！”
少年被拍得的一个踉跄，竟直接栽倒在地，慌忙抬头，“师、师父。”
周通看着这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葫芦徒弟，揪住领口，一把拎至眼前，没好气道：“我说错了？”
黝黑少年哪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火气，本就不善言辞的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摇头道：“没有没有……”
“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周通的不耐烦几乎写在脸上。
“我…我想出去”少年声音细弱蚊蝇。
“什么？”周通没听清，皱着眉凑近了些。
见师父这般神情，少年顿时以为请求被拒，眼神黯淡，低下头：“没…没什么，我去吃饭。”
话音刚落，周通毫无征兆地将少年抛向天空，抬起一脚，势大力沉地抽在少年胸膛！
砰！
陈景明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丈外的演武场中心，激起尘土，翻滚好几圈才勉强停住，蜷缩着身体，短咳不止。
周通几乎是两步跨至身前，居高临下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想干什么？”
那具自幼劳作，又经武馆药浴打熬的结实身体止不住颤抖，挣扎了好几下，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努力咽下喉间翻涌的甜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想出去！去一趟外面！”
周通话看着少年一脸不服输的眼神，眉头挑得更紧，“总得给老子个理由。”
少年原本因疼痛煞白的脸，却不知是内伤气血翻涌，还是极度窘迫。一瞬间涨得通红，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声音又低了下去：“我…我想去趟集市。”
周通愣了一瞬，瞬间回想起似乎从那杨氏母女来武馆送酒之后，这个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个屁来的徒弟就换了一副模样，简直气笑了：“我当什么天大事，绕这么大圈子，挨顿打就为去趟集市？你是想去偷瞧杨家铺子那个圆脸小闺女吧？直说不就完了。”
陈景明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膛，耳根红得发烫，一言不发。
周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那家姑娘能看得上你？去，把这身汗臭的武服换了，没自个儿衣裳？穿这身去，别把人姑娘吓着。”
少年如蒙大赦，含糊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胸口闷痛，转身就往住处跑，脚步更是罕见的轻快。
在几件衣裳中来来回回换着的黝黑少年，终于敲定了一件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裳换在身上，对着水缸略拘了把水抹了把脸，又借了跟他关系颇好同窗的桂花膏抹在脖颈，终于深吸一口气，朝着镇中心那片最热闹的集市走去。
碎碎念个不停，第一句该说什么，见了她娘亲应该叫什么，一路上在脑袋里重复千百遍的陈景明，从未感觉心脏跳动得如此之快，几乎要蹦出胸腔，当他沿路打听酒铺位置，看见那个被无数人提及的“酒”字招子时，那被馆主夸赞稳重结实的下盘双盘，竟一步也迈不出了。
他站在一片树荫下，遥遥望着。
柜台后，站着一位继承窈窕身姿的青衣少女，正低头擦拭着酒坛，时不时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脸庞和一对眼角上翘的狐媚眼眸，对着来打酒的客人，笑吟吟道：“呀，你也来打酒的吗？”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开始绕着柳树兜起圈子，可又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外出太短，少看了少女两眼，赶紧抬头张望，然后再低下头使劲喘着粗气。
自打有记忆以来，自认从来没这么失态过的陈景明，手指紧紧抠在柳树的粗糙树皮，心想真是度日如年啊。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两步，只听到一声带着醉意的粗犷声音喊道：“明明是十五文钱的找零，怎么才给我找了七枚，好大个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