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大周皇宫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大周皇宫,作为九洲唯一一州即一国的世俗王朝,楼宇修建可谓富丽堂皇,极尽奢华。整座宫阙占地之广,堪比一座中等规模的丰饶城池,就连下人奴婢所居的寝房,也宽阔得足以媲美富贵人家的宅邸。
这般铺张,自然惹来自持风雅的文人写诗抨击,字字诛心,道是“朱门琉璃瓦,皆是民骨砌,池苑深几许,血汗汇成川”。
大周崇武,朝野上下多是武人出任官职,自然不如文官那么多繁缛规矩,但为免被他国当作不重礼仪的蛮夷,还是在规矩上加上一条,皇宫大内,禁止御空而行。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韩之豹,耳濡目染,其实仅凭一个国师弟子的身份,就足以无视许多条条框框,更不要说坐了三年冷板凳才换来的尚书侍郎一职,正三品能享受诸多特权。
只是这位身负众多名号的年轻人,不愿特立独行,不想打破这点不成文的小规矩,带着万里押来的“同谋”,自皇宫正门一路步行,直至一扇苍古的石门前。
门内是一处精心营造的御花园,奇石层叠有致,其间清泉泻玉,汇入碧水,池中游动着数十尾鲜红锦鲤,一位凭栏而立的老宦官,须发皆白,胳膊上搭着一柄雪白拂尘,一手捧着小把碎米,一手悠然投喂池鱼,每有碎米落下,肥硕鱼儿便纷纷跃水争食,如一池绯云翻涌。
恬淡闲适。
可他身后两名年纪尚轻的宫女,却双手紧握于腹前,低眉垂眼,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
一声轻咳缓缓扬起,老宦官抬眸瞥了一眼来人,眼珠微转,又看向韩之豹身后那戴玉枷的青衫女子,那张阴柔的脸上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荷,小藕,怎的这般没眼力?嬷嬷平日没教过你们,见人得先问明来路、再通传于我?什么事都要主家亲自提点,到底是谁在伺候谁?”声音尖细,犹如被人掐着喉咙说话。
两名宫女霎时脸色惨白,“扑通”几声接连跪地,向前一趴,不停磕头,嘴里都是些公公饶命的求饶话语。
这位年老宦官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轻转过身,轻飘飘传来一句:“看来那敬事房管事也是个肥差,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往杂家身边塞。传我的话去,他若卯时三刻之前还不带着人滚出宫门,我这一池鱼,晚上就不用喂了。”
宫女连声应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匆匆退远。
这位权倾内宫的老宦官走向一旁的亭榭,安然坐在中央石凳上,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还不进来?真要杂家起身相请不成?”
韩之豹神色恭谨,躬身一礼,缓步走入亭中,落座于对面。
青衫女子则静立其侧。
“吴总管,大致情形您已知晓,您看是走刑部的常规流程,还是另有安排?”韩之豹轻声探问。
年迈宦官未曾立即回答,反而目光如钩,在那高挑清瘦的女子周身细细打量一番,最终停在她女生男相的英气面容上。
面色一转,露出笑意。
随即拂尘一挥,玉枷应声而落,化作一缕虚影消散。
“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不知是柳仙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哪能一直站着同杂家说话。”
韩之豹刚欲起身让座,却又听他道:“好好坐着,我一个没实权的老宦官,若让正三品的侍郎站着回话,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吴某人臭摆架子?”
韩之豹只好坐下,眼前之人可是宫里出了名的“诡辩大才”,就连他这个山崖书院的读书人,也难在他唇舌之下走过三招。
还是按着那位老国师所说,少说少做才能少犯错。
索性双手一揖,缄默不语。
年迈宦官手中拂尘再次轻扬,石案另一侧竟凭空多出一张相同的石凳。他唇角微动,轻轻吐出一字:
“请。”
柳仙芝从容落座,神色未有半分波动。
年迈宦官继续道:“可惜下人愚钝,没让柳仙子品上我刚到的珍藏茶叶,真是招待不周。”
柳仙芝道:“是吴总管可惜才是,滴酒不沾,我这顺道打来的乡间土烧,却没人同饮,一大憾事。”
随手摘下腰间翠绿葫芦,随手摆在桌上,酒水晃荡,哗啦作响。
哪看得出半点儿是被羁押的犯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登门拜访的多年故交。
老宦官对她略带挑衅的举动不以为意,继续道:“想来咱们上次一别,已是三十年有余了,听说你在偏僻县邑开了间学塾,想来大隐隐于市,便是柳仙子这般了。”
柳仙芝拔开酒塞,灌了一口酒道:“寒暄就不必了,吴总管说正事吧。”
韩之豹暗暗摇头,心想恐怕这宫中除了最顶上那几位,也就尚书与国师敢对这修为深不可测的老貂寺如此说话。该说不愧是当年号称“一念斩仙人”的柳仙芝,果真剑胆琴心,技高胆大。
年老宦官微笑点头:“大周自前朝接手天下已数百年,向来与别州修士交好,尤其青睐你们北俱芦洲的剑修。虽说个个性子倨傲,眼高于顶,但一国之中也不能全是出拳踢腿的粗人,总得有柳仙子这般风采超然的仙人,才称得上一州山河气象万千。
柳仙子过往的交友杂家管不着,也管不了。既然你愿随韩大人以犯人之名入京,就表明仙子定然不是仗着修为有恃无恐,又或跟那叛逃敌子有所关联。这一点,我相信仙子为人。
只是,此事已闹得朝野震动,山上山下皆惊,我们这些做官的,总得有所交代。”
柳仙芝点头不语。
年迈宦官笑意更深,只是那张阴柔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笑意:“杂家希望,柳仙子能应陛下之请,在宫中挂一闲职,名号任意,虚衔即可。”
柳仙芝却摇头:“我这人闲云野鹤惯了,若真把我拴在哪里,反倒不自在,与其到时不辞而别,倒不如丑话说在前头。”
宦官并不退让,又道:“仙子剑术绝伦,身旁却无一二人侍奉。我手边恰有两名剑道胚子不错的苗子,留在杂家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不知柳仙子近来可有收徒之意?就算作剑侍也好。”
柳仙芝再次婉拒道:“一个教书匠能教什么剑术,孩子若真想学,我可请几位山上好友代为指点,未必非要学我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剑法。”
年迈宦官眼皮微微下压,四周蝉鸣顿时消散而空。
气氛凝重。
“那仙子说,该如何是好?”
柳仙芝对周遭变化若如无闻,自顾自地饮酒,随后放下酒壶,随意道:“关键时递出倾力一剑如何?”
老宦官微微一怔,显然未曾料到是如此回答。
原先蓄势待发的骇人气机尽数敛回体内,重归寂静。
如临大敌的韩之豹长舒一口气。
现如今国师筹划征调一州境内的高境武夫,远赴大洋彼岸,欲借武夫独有的血煞之气,联合数家山巅修士的玄通妙法,建造第五座镇楼,用以镇压蛮荒之地日益汹涌的磅礴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