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誓约
四月誓约
窗外的梧桐树抽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在四月的风里招摇。阳光暖得不像话,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把堆成小山的习题册和卷子都镀了层金边。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油墨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焦灼感。
高三,正式进入了倒计时六十天的冲刺阶段。黑板右上角,鲜红的数字“60”像块烙铁,烫在每个人心上。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翻书的哗啦声,沉重又压抑。
阮星临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个疙瘩,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压轴大题运气。这题……真他妈不是人做的!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原本就桀骜不驯的鲻鱼头更乱了。
就在他恨不得把卷子撕了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点了点他草稿纸上一个被反复涂改的步骤。
“这里。”裴松谿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穿透力,打破了阮星临的烦躁结界,“辅助线添错了方向。试试连接bd,作垂线。”
阮星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思路瞬间像被凿开了一条缝!他抓起笔刷刷刷往下写,虽然还是磕磕绊绊,但总算有了方向。
写了几步,又卡住了。他刚想擡头问,裴松谿已经极其自然地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干净的柠檬薄荷味,还有裴松谿身上那股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沉稳气息。他没说话,只是拿起阮星临的笔,在他草稿纸上流畅地画了一条清晰的辅助线,标出几个关键角度。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懂了?”裴松谿侧头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阮星临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嗯…大概…”阮星临含糊应着,心思却有点飘。鼻尖萦绕的气息太近,让他耳根有点发热。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裴松谿像是没察觉他的小动作,坐回原位。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阮星临桌上那本被蹂躏得卷边掉页的错题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把那本破破烂烂的本子抽了过去。
“喂!干嘛?!”阮星临想抢回来。
裴松谿没理他,动作利落地从自己桌肚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封面是简洁深蓝色硬壳的笔记本。然后,他极其熟练地翻开阮星临的旧本子,找到他刚才卡壳的那道题,拿起笔,在新的本子上开始誊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步骤清晰,关键点还用红笔标出。
“旧本,结构混乱,效率低下。”裴松谿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擡地解释,“用这个。按知识点和错误类型分类,复习效率提升35%。”他把誊抄好的那页推回给阮星临。
阮星临看着那工整得不像话的笔记,再看看自己那本像被狗啃过的旧本子,心里那点别扭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取代。他别扭地别开脸,小声嘟囔:“…事儿精…强迫症晚期…”手却诚实地把那本崭新的、带着裴松谿字迹的错题本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午休铃响,教室里瞬间活泛了一点,但大多数人还是趴在桌上抓紧时间补觉或继续啃书。
阮星临做完一套英语阅读,感觉脑子像灌了铅。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咔吧作响,然后像没骨头似的往桌上一瘫,侧着脸,下巴搁在崭新的错题本上,目光有点放空地落在旁边裴松谿的侧脸上。
裴松谿正专注地刷着一套理综卷,速度很快,笔尖几乎不停。阳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金丝眼镜泛着冷静的光。那专注的样子,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阮星临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伸出脚,在桌子底下,极其小心地、带着点试探性地,轻轻踢了踢裴松谿的小腿。
裴松谿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没擡头。
阮星临又踢了一下,力道重了点。
裴松谿终于擡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询问,看向他。
阮星临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在两人课桌中间那条早已名存实亡的“三八线”上,虚虚地画了一个圈。然后,他擡起眼,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裴松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喂,裴松谿。”
“等考完了…咱俩…还上同一所大学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甚至有点傻气。以裴松谿的成绩,顶尖大学随便挑。而他阮星临,虽然被裴绿茶“重点关照”了大半年,成绩突飞猛进,但离裴松谿那种变态级别,还是有那么点……嗯,差距。
空气安静了几秒。
裴松谿看着阮星临写满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眼睛,镜片后的眸光深了深。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笔,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阮星临以为他又要整自己的衣领或者头发,下意识地想躲。裴松谿的手却越过他的肩膀,极其精准地落在他胸前那枚因为趴着而歪到锁骨边缘的星形项链上。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动作极其轻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吊坠小心地、端端正正地摆回锁骨中央。
“歪了。”他低声道。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阮星临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嗯。”
“说好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多余的解释。就一个“嗯”,一句“说好了”。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砸进了阮星临的心里,砸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和不确定。
阮星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猛地坐直身体,抓起笔,豪气干云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行!那就说好了!谁考不上谁是狗!”
裴松谿看着他瞬间满血复活、斗志昂扬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他推了推眼镜,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卷子上:“前提是,先把这套阅读理解的错题分析完。正确率低于85%,加练一套。”
“……”阮星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悲愤地瞪着裴松谿,“裴松谿!你是魔鬼吗?!刚定完目标就加码?!”
“目标达成,需过程支撑。”裴松谿头也不擡,声音平稳,“‘重点对象’,更需加倍努力。”
“重点你个头!”阮星临愤愤地抓起笔,对着卷子运气,心里的小人儿又把裴绿茶踩了一万遍!但踩归踩,笔尖落在纸上,却格外用力。
***
放学后的自习室,灯火通明。
阮星临被一道物理电磁大题卡得死去活来,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头发薅秃。他偷瞄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刷着竞赛题的裴松谿,心里天人交战:问?还是不问?问吧,显得自己太菜;不问吧,这题今晚别想睡了…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极其精准地滑到了他摊开的物理课本上。
阮星临愣了一下,擡头看向裴松谿。后者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竞赛书,仿佛那张纸条是凭空出现的。
他狐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裴松谿标志性的工整字迹,清晰地写着那道电磁大题的解题思路关键点,甚至标出了他最容易卡壳的步骤!言简意赅,直击要害!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阮星临心头!这混蛋!明明看到了!还装!他愤愤地瞪了裴松谿一眼,心里那点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他抓起笔,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刷刷刷往下写,思路豁然开朗!
写完最后一步,阮星临长舒一口气,有种打胜仗的畅快感!他得意地把卷子往裴松谿那边推了推,下巴微扬,眼神挑衅:看!老子做出来了!
裴松谿终于从竞赛题里擡起头,目光扫过阮星临的卷子。他推了推眼镜,拿起红笔,极其精准地在其中一个步骤上画了个小小的圈。
“这里,”他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见,“洛伦兹力方向判断,反了。扣两分。”
“!!!”阮星临脸上的得意瞬间垮掉!他凑过去一看,果然!低级错误!他悲愤地抢回卷子:“…你眼睛是尺吗?!这么小的地方都能看见!”
裴松谿无视他的控诉,极其自然地伸手,极其精准地拂过阮星临因为激动又翘起来的一撮呆毛。